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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戏杀。并从本律。但律文所载过失杀条款内,有驰马街衢、放槍林野之类,为耳目所不及、知虑所不周者。若其事出于奉公差遣,似可以过失论;否则属于游戏为乐,当归之戏杀项下也。余有类者仿此。
一、威逼杀。威者,势焰也。小民慑其势焰,既不能与之抗衡,又不敢与之争辨,而甘心于一死者,其气之郁塞而无可申,其情之冤抑而无可诉,为何如耶?孟氏云:“以刃与政,有以异乎?夫在上者以虐政杀人,尚与加刃无异。”今以齐民而其威焰竟足以杀人,虽不手操兵刃,而实有甚于操刃者!此其人必大憝元恶,诛之唯恐不速。本律止于杖罪,有是理乎?今应改威逼杀者斩,不赦,庶刑罚之中于义哉!若死者非其本身,是伊衰迈、残疾之父母,减罪三等,若系妻妾、子女并从本律。若亦有废疾者,减罪五等。
臣窃思之,古者五刑,从无减等之制,亦无赎金之法,所犯不同,其罪各别。大辟之不可减而为宫,犹荆之不可减而为劓、为墨也。至后世之五刑,则绞、斩而可以减流;流与徒,均可以减至于杖与笞。是亦省刑之意,兹者古今参用。凡死罪减而至于流者,应改为徒五年,徒则递减,杖亦如之。虽减而罪犹存,尚可行也。若赎金一道,则罪尽豁免,是朝廷以刑法而卖金矣!虞书金作赎刑,原不在五刑之内谓因公而犯者,罚金以赎之。此盖论其事则为有过,原其心则属无罪,或势有所不能,力有所不逮之际以至于犯,故不可加之以罪,而但罚之以金也。降至后世,虽罪有不可宥者,而亦得以金赎,是使富贵之人,皆幸脱于法网之外。圣王之宽大,夫岂若是?故凡律载以私犯罪而赎者,宜尽革除。若因公而犯者,既罚以金,又当并其罪名而泯之,但谓之赎刑可也。如有禄之人,则罚俸降俸、降职降级,足以尽之;无禄之人,则输金罚粟,或力役足以尽之矣!或曰五刑赎锾,创自《周书·吕刑》篇,岂可擅论?而不知周之穆王亦为叔世,岂大舜之法,反不可法则与?至鞭作官刑,朴作教刑,此以私犯罪而细微者,故以朴责教之;若师之朴责其弟子然,今亦定为限制,断不容朴责至二十以外而入于杖罪之数也!夫如是,则公私有别,轻重有权,而于古人制刑之意不相悖矣!臣等谨以本朝律书,综核厘正,并奏睿览。伏候帝师裁夺!
月君批示曰:
子产《刑书》、酂侯律法,不遗于后,未知何若也。吕律以古今五刑参酌互用,皆折衷以圣贤之旨,允宜为当代之宪章。惜乎天下未一。不能通行宣布,俟奏闻行在,编之国史,以为百王取法。
而今再说更定赋役的制度。疏曰:
臣窃闻之,邦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财者,食之原也,故治国之要,必先养民;养民之要,必先薄赋。古语云:“衣食足而后礼义兴,礼义兴而后教化行,天下乃王。”苟为人主者使民失其所天,则饥寒迫于肌肤,欲民之无奸伪,不可得也!奚暇治夫礼义哉?夫兴王之世,民未尝不足,而衰敝之时,民又未尝不困。君民原属一体,未有民足而君不足,未有民不足而君自足者。兹幸逢皇帝陛下敕议朝廷之礼,臣请得言其行礼之本。夫礼,不独在朝廷也。上而行之,下而效之。登斯世于熙皞之域者,莫礼为若;而欲使民安于礼让,而莫知所以使之者,莫足食为务。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九年耕,则有三年之蓄。故猝遇水旱而民若不知。今之民,则终身耕而无一日之蓄,举家耕而无半年之需者,虽常遇丰亨,亦若不聊其生。何也?在上之人,取之者众且多也!考之“井田”之制,无赋税亦无徭役,不可复矣!自七国争而井田日废,赋敛日重。汉有夏税、秋粮之制,唐有租、庸、调三者之法,至宋而盐、铁、酒、茶,及今而齿、革、毛、羽。凡有利孔,莫不与民争较锱铢,甚非王者之大度矣!臣等不揣固陋,揆衡今古,拟定赋税、徭役,并榷关、钱法、盐政诸条于左:
一曰赋。盖出自田土所贡者。古者“井田”,无敛于下,但寓兵于农,而以田赋出兵。所谓“赋”者,兵也。后世兵、农分而夏脱、秋粮,总谓之赋。又有按其户口而征之者,谓之曰“丁银”。大约昉于鲁庄公之料人,而以其所征者为养兵之用也。其丁有人盯门盯匠盯灶丁之别,其额有上、中、下之等第。小民孜孜汲汲,日不暇给,而纳一丁之上者,几至一两,下者亦有数钱;岁遇灾荒,田有捐税之时,而丁则无缓征之日。迄今额在而丁亡,丁亡而征输如故,累及闾里。臣议将以丁额统归于田赋之内,俾丁随田转。有田之家,方纳人丁,譬如以百亩之田,而入二丁之重则,则每亩亦止多二分之数,岁丰则完,岁凶则赦。庶几田之所产,可以不劳余力乎!虽然,夏税折色也,秋粮本色也,而又加以丁银,则一田而三赋,其为定额,断不可出于十二之外。
二曰税。盖取之于市者。古者贸易,有市官治之耳,无所征也。后乃有征其市地之廛者,即今地租、房税之类,而尚未税其货也。今则既征其房地,而并税其货物,如牙行有税,市集又有说,麻、缕、丝、枲、粟、米、豆、麦,牛、羊、驴、马等畜,莫不有税。蚩蚩小氓,抱其些微之物,入市即从而税之,近于攘之矣!尤奇者,神庙香火稠盛之处,则有香税,是税庙宇乎?抑税鬼神乎?诚莫可解已!臣议将一切诸税尽行除革,其应留者止三项。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则房地宜有租税;典商为富厚之民,本大利广,是亦不妨有税;至于田产交易,令其请官印而税之,所以杜日后争端,亦便民之事。夫如是,则上之诛求稍减,而下之民生亦得以渐厚矣。
三曰徭。役民之力也。自古有之,第从无不役富贵而但役贫贱者,先王用刑自贵近始。而行赏则先于疏远,岂以徭役而不加富贵乎?论者谓卿大夫位列朝廷,宜敦其体,不可任之力役。夫卿大夫固宜敦其体,岂卿大夫之奴仆,亦并宜敦其体耶!曷不使之供役于上也?且甚而至于胥吏,亦多优免,是则胥吏亦在敦体之例耶?或以为婿吏役身于官,一人不能兼二役,夫其役身子官者,乃彼之生计,非上之人役之也。彼小民者,孰无生计,而可独任国家之力役,并代任缙绅、胥吏之力役哉?臣愚以为优免徭役,宜加于士之贫者,不宜加于大夫之富贵者;宜加于茕民之贱者,不宜加于胥吏之贱者。庶几王者至公无私之意乎?否则荆公雇役之法亦可。司马温公废新法,而东坡先生不以人废言,独以雇役为决不可废。卓哉,见之远矣!
四曰关榷。讥而不征不可说矣。第有货而后有榷,有商而后有税,未闻无商无货,从而榷之者也。如今宦游之人,或客游之子,行李之中,偶带些微为需用计耳,原非货卖者比,虽一冠一履,亦必榷而税之。何也?然此尚有一物之可税,乃虚舟而行者,并其船而税之,使天下之人,举足动步,必先有输于朝廷。诚不知其好利之心,一至于此!愚意以为商贾可税,使非商贾、非货卖者,均不可税;舟之载货者可税,若空舟往来者,亦何可税之?而贻怨于小民,贻讥于后世乎!是则所谓上船料之关,均可革也。
五曰钱法。古者谓钱为泉,言如泉水之可以通达四海也。今之钱则不然,有行于此邑而不能行于彼邑者,有铸于彼郡而不可以通于此郡者。俗语云“钱使地道”,其故安在耶?在于上之人,先以此取利,夫王者铸钱,以通天下之贸易。奈之何司农钱局之中,岁必计其获息多少耶?于是外省之设炉者,尤而效之,必以获息之多逢迎其上,而其息则又三分之一入于国,一进于官,一没于吏胥,其钱至于瘦削而不可问。然后奸民私铸之钱,得以参杂于官钱之内。即一邑之市镇,彼此之钱,尚有不能相通者,又岂能通达于四海而谓之泉也哉!臣愚以为京局铸钱,先定其规式,次定其轻重,再定其厚雹大小,每岁所铸而发于民者,仅取其本值,更不浮取厘毫之息。凡各省藩司之铸钱者,照依京局一体遵行。庶几鹅眼之钱,不复见于今矣!
六曰盐政。古者鱼盐不禁,无所谓盐官也。自管子煮海为盐而通商贾,始擅其利。汉则取其税而无官,迨后则有官而复有税矣。今者盐池、盐场既有大使,又设转运诸司、巡察御史,一处之供亿,动以数十万,反浮于国课,朝廷亦何乐乎有此官也!臣愚以为商人之赴场掣盐者,止大使已足司其出入。照其螙载之数,给与官票,过关则征税,至发卖地方则征课,一胥吏事耳,曷用多官,悠游无事,朋分此数百万金乎?夫此数百万金者,将谓出自商之本乎?抑亦出于商之利于?若出于商之利,则所取者仍属小民之资。故商之所费者简,则盐贱而民亦日有所剩譬如漏瓮,日减一滴,终年而谒,不漏则常盈矣!夫如是,则商富而足。国亦省费,不亦善乎?
抑臣更有请者。我朝太祖高皇帝愤张士诚据吴不服,乃籍富豪家租册为税额,由是苏郡之赋为最重,而松郡略次之。考二郡之赋,竟居天下十之有二。至建文二年特颁恩诏。悉减旧则,每亩米不过一斗,银不过一钱,未几而燕藩僭位,仍复洪武之制。在元时,苏郡赋止三十六万,今已加至二百八十余万。小民终岁勤动,而供于上者十之七八,即大丰之年,亦必称贷以输将,权其子母,尽归乌有;若遇歉岁,臣不知其如何也夫!吴门密迩皇畿,素称文物之邦,使民兴于礼让,当自此始。臣知皇帝复辟之先,发政施仁。首所念主,不揣固陋,谨具奏帝师云云。
月君览毕,赞道:“两军师皆具济世之才,可惜未遇主耳!”公孙大娘道:“已遇帝师,何为不遇?”月君道:“噫!遇孤家,犹不遇也!”聂隐娘道:“这是何说?”月君道:“世人多以成败论也。”遂援笔批云:
吕律、高咸宁敷陈赋役,言言皆中綮壤。循而行之,实膏肓之卢扁也!第孤家益嗟世风日降。王道竟不可复耳!俟奏请行在,与《刑书》同入国史。
以上二疏,并附议复典礼一疏,择日遣使奏达建文行在。正是:方袍圣主,徒怀王道之兴;韦带儒生,略显霸才之用。下文又演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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