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独眼捕头言语,公孙承威疑惑尽去,虽然与护身铜符失之交臂,却对眼前这独眼捕头佩服的五体投地,只因独眼捕头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连他本人都不曾注意的细节都尽收眼底并公允审视。
独眼捕头给出解释之后便冷冷的看着公孙承威。
公孙承威心有不甘,遗憾非常,无奈之下先是转头看向离位的龙颢天等人,眼见己方众人亦是束手无策,随后又回头看向巽位的长生等人,他看向长生等人自然不是为了求助,而是下意识的想要看看长生等人有没有幸灾乐祸。
眼见公孙承威看向自己,长生微微抬手,冲其做了个下台的手势。
公孙承威看懂了长生的手势,却不明白长生为何有此一举,不过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长生此举肯定不是嘲笑讥讽,因为长生是朝廷的亲王,即便很讨厌自己也不会做出落井下石的嘲讽之举。
虽然不明白长生为何催促自己尽快下台,公孙承威还是照做了,叹气过后怏怏转身,怅然离场。
不曾想就在公孙承威走到太极石台边缘时,独眼捕头却突然出言发声,“过来吧。”
公孙承威闻声止步,疑惑回头,眼见独眼捕头正在看着自己,这才确定对方是在与自己说话,随即移步来到独眼捕头近前。
不等公孙承威说话,独眼捕头便握住了他的左手。
见此情形,不止公孙承威骇然大惊,场外众人亦是惊诧非常,谁也没想到独眼捕头明知公孙承威品行不端,还会突然改变心意,将护身灵符转送给他。
护身灵符的转移在瞬间完成,独眼捕头也没有多做停留,将灵符传给公孙承威之后便消失不见,也不曾交代场面话,甚至不曾多看众人一眼。
愣了片刻,龙颢天等人方才回过神来,大喜过望的同时离座起身,冲仍在台上发懵的公孙承威连声道贺。
直到此时公孙承威仍是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走下台去,糊里糊涂的接受己方众人的道贺。
由于独眼捕头离开时并未冲众人解释为什么会将护身铜符传给公孙承威,场外众人大部分都是糊涂的,便是聪明如杨开,亦是不明所以,不过他坐在长生的右手边,先前清楚的看到长生冲公孙承威暗中摆手,故此知道长生心里是明白的,便转头看向长生。
虽然杨开没有似大头那般开口发问,长生却知道杨开心里在想什么,随即出言说道,“公孙承威虽然没能答上阴官的问题,却说对了一句话。”
大头此时亦是满心疑惑,眼见长生开口解惑,便急切追问,“哪句?”
“护身灵符我不要了,您直说吧。”长生说道。
“大驴脸没答上人家的问题,人家肯定也不会给他呀。”大头说道。
“阴官给不给是一回事,他说不说又是另外一回事,”长生说道,“他主动说出这句话,说明在他看来自己没答上人家的问题,就不应该得到人家的灵符。”
大头隐约懂了,“您的意思是在那个独眼神仙看来,大驴脸是个有数儿的人?”
“对,”长生点头,“这个人卑不卑鄙,无不无耻先放一边,至少他知道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也知道没付出就不该去要,”
“这有啥呀,这个理儿谁不知道啊。”大头撇嘴。
“你可别这么说,”长生摆了摆手,“道理虽然浅显,但七成以上的人都做不到,只是请人家吃了一顿饭便想让人家为自己两肋插刀的人比比皆是,只是送给女子一个香囊就想将人家据为己有的男人也大有人在,懒于耕种却想要丰收满仓的农人也为数不少。”
长生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继续说道,“公孙承威先前拼着挨上一刀自伤口下毒的举动虽然卑鄙无耻,但通过此举却能看出此人心里那杆秤是准的,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并不奢望以小博大,愿意为了丰厚的回报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大驴脸终究是个坏人哪,”大头还有困惑,“我还是感觉不该把护身铜符给他。”
一旁的释玄明出言说道,“那位仙人不是说了吗,此人很是聪明,有变好的可能。”
“你可拉倒吧,”大头撇嘴反驳,“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家伙都坏了几十年了,哪那么容易变好。”
长生接口说道,“实则阴官并不在乎他以后是否会转变心性,之所以将灵符给他只是感觉此人心里那杆秤是准的,用大头的话说就是心里有数,可别小看心里有数,这是做人的根本,的根本,一个人如果心里没数儿对他再好他也不会领情,砸锅卖铁的帮他最终可能也只换来一句轻描淡写的谢谢,只有心里有数儿,才不会辜负和低估别人对自己的付出。”
“就算他心里有数儿,知道人家对他有多好,他也可能恩将仇报,”大头说道,“这家伙真不是个好东西,听神仙的言外之意,他又杀降卒又奸霪妇人。”
“你说的有道理,他的确不是个好人,但你不能因为他坏就否认他心里有数,”长生笑道,“如果一个人心里没数儿,亦或是愚昧无知,肯定会恩将仇报,甚至做了恩将仇报的事还不自知,事后如果批评他,他可能还会委屈的哭天喊地。”
“哎呀,太复杂了,”大头抬手抚额,“总之我很不喜欢这个人,灵符让他得了去,不是啥好事儿。”
大头言罢,释玄明接过了话头儿,“王爷,您刚才说仓禀足而知礼节,是不是指公孙承威如果得了这枚铜符,有了无尽寿数,心性就可能会出现变化?”
“对,不止是他,所有人得了无限寿数心性都会发生变化,”长生点头,“此外仓禀足而知礼节只是一个较为含蓄的说法,说的直白一些就是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倒不是说穷人都坏,富人都好,而是当一个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时候会为了活下去而将礼义廉耻置之脑后,不久之前我就曾经在江南遇到过一户灾民,都快饿死了,为了活命只能将家中的老黄狗打死充饥,当时那条老黄狗被主人当头一棒,头破血流的跑远,但主人再次拿着棍棒召唤它,它还是会跑过来,你能说他们坏吗?他们不坏,他们也不是不重情义,但为了活命,他们只能那么做。”
“阿弥陀佛。”释玄明合十唱佛。
“你不用阿弥陀佛,”长生笑道,“我去的还算及时,救下了那条黄狗。”
“好好好,太好了。”释玄明欢喜搓手。
长生继续说道,“富长良心也就更好理解了,倪倬就是最好的例子,倪家如果穷的揭不开锅了,他肯定不会筹粮赈灾帮助别人,当然了,忍饥挨饿却不偷抢的人也是有的,为富不仁的人也有,但这种情况并不多,不能以点概面,以偏概全。”
“我还是感觉不该把护身铜符给他。”大头坚持己见。
长生无奈苦笑,“我也没说阴官将护身铜符给他是对的,我只是推敲阴官为什么会将护身铜符给他,而且眼下出现的这些阴官仙家都只是地仙修为,他们的见识也不一定完美无缺,再者,仙人也是人,刚才那位阴官可能只是看公孙承威顺眼而已,就像那黑熊精看你顺眼是一个道理。”
“就是,”释玄明出言附和,“人家得了一个你就满腹牢骚,你怎么不说你还得了两个呢?”
“我啥时候发牢骚了,我得了俩咋啦,你想要啊?”大头转头与释玄明拌嘴去了。
直到此时杨开才等到开口的机会,“王爷,您先前冲公孙承威摆手,可是示意他早些下场?”
长生点了点头,“那阴官一直在盯着他,只看他接下来是否会出言相求,他如果出言相求,阴官就会认为他贪婪无度,毕竟他没有答上阴官的问题,按理来说是不该再奢望得到护身灵符的。”
“如果他出言相求,这枚灵符便与他无缘了。”杨开说道。
长生再度点头,“对,他真的出言相求,就说明他心里没数,阴官对他的那点好印象立刻就会荡然无存。”
杨开压低声音,“您为何要暗中相助?”
“说实话吗?”长生笑道。
杨开也笑。
“其实我没想帮助他,我只是见不得有人犯错。”长生笑道。
二人说话之时,先前试图离场却遭到独眼捕头责罚的年轻秀士快步来到长生近前,冲长生三揖行礼,郑重道谢,只道恩同再造,容当后报。
长生起身与年轻秀士说了几句,眼见场上黑气再现,年轻秀士急忙回返自己座位。
“这也是个有数儿的人,”大头看着正在匆匆归座的年轻秀士,“刚才要不是您为他解围,他就死定了。”
长生笑了笑,没有接话。
此番出现的黑气依旧来自太极石台下方,由此可见随后现身的阴官亦是来自阴间。
不多时,黑气消失,一道矮小的身影出现在太极石台正中。
起初众人只当此番现身的阴官也如大头一样是个侏儒,但定睛细看却发现并非如此,站在石台上的竟然是个身穿红衣的半大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