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衣衫褴褛的老者正在迈步进屋,听得长生言语,瞬间愣住了,一条腿门里,一条腿门外,神情愕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头等人与长生朝夕相处,对他多有了解,听他语气阴冷,立刻明白门口的这个老者有问题,几乎在同一时间摸向身旁的兵器。
一时之间气氛异常紧张,场面尴尬非常。
先前己方众人并未仔细打量门口的老者,此番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此人身形矮小,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黑衣,长的尖嘴猴腮,獐头鼠目,头发很是杂乱,脸上多有皱纹,年纪当在七十上下,双眼浑浊,毫无神采,怎么看都不像是练气之人。
听得长生言语,再见大头等人凝神戒备,那黑衣老者好生尴尬,踌躇片刻将已经迈进门槛的右腿收了回去,“这个,这个,既然几位大爷不方便,我便不叨扰了。”
“哎哎哎,别走,别走,”大头急忙冲其招手,“既然来了,就进来喝一杯。”
“不不不,不叨扰了,不叨扰了。”黑衣老者紧张摆手。
“我让你进来!”大头抬高了声调儿。
大头言语之中的威逼之意已经非常明显,那黑衣老者无奈之下只能小心翼翼的迈过门槛,站在门口尴尬讪笑。
大头虽然留下了这个黑衣老者,却没看出他有什么异常,杨开等人亦是如此,此时己方众人都在看着长生,等他说话。
“你是什么人?”长生直视黑衣老者。
长生一开口,黑衣老者瞬时吓的浑身发抖,片刻的犹豫过后弯腰拱手,腆脸赔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朽不是…...这个,我若是说了,几位大爷可千万别害怕啊。”
大头等人原本是不害怕的,但听他这般说,却不由得开始紧张了,众人随身都佩戴有血灵珠,血灵珠可通灵见鬼,难不成这黑衣老者是鬼魅不成?
心中存疑,便定睛细看,这一看不要紧,瞬时吓的头皮发麻,这黑衣老者身上穿的黑衣竟然是一件只有死人才会穿戴的寿衣。
不过仔细再看也不对,此时堂屋生有篝火,这黑衣老者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是有影子的,有影子自然就不是鬼。
众人之中只有长生会道术,释玄明得了降魔手记之后也习得了降妖伏魔的佛法神通,但佛法神通需要法印和咒语的催动,随着法印的掐捏,天目的开启,释玄明也看出了此人的原形真身,“原来是只黄鼠狼。”
大头等人原本紧张非常,听释玄明这般说,反倒放松了下来,很多时候人所惧怕的只是未知,待得知道对方是什么,反倒不害怕了。
听得释玄明言语,黑衣老者越发紧张,急忙拱手说道,“大师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老朽虽是异类却并无恶意,只是闻得酒香,按捺不住,这才壮着胆子前来讨碗酒喝。”
不知道长生想要如何处置这只黄鼠狼,大头便转头看向长生,“王爷?”
长生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再度上下打量这个黑衣老者,按理说异类化人,眼中都会有精光内敛,但这只黄鼠狼的眼睛却很是浑浊,由此可见此人精气不足,元神有损。
确定它只是馋酒而不是心怀不轨,长生便冲大头点了点头,转而走到一旁继续整理先前采买的药物。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大头也不例外,得知眼前的老者是黄鼠狼幻化,大头对其颇为好奇,获得了长生的首肯之后,便冲其招了招手,“来,坐下喝一杯。”
黑衣老者身份暴露,心中紧张,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放心吧,我们不难为你,”大头再度冲其招手,“快过来。”
大头接连招手,黑衣老者这才忐忑的来到火堆旁,众人喝酒用的是临时采买的陶碗,大头倒了碗酒递给它,黑衣老者双手接过连声道谢,由于太过激动,双手不由自主的发抖,唯恐撒了酒水,急忙送到唇边,先是小酌了一口,随后一饮而尽,闭目回味,“好酒,真是好酒啊,好多年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
黑衣老者言罢睁眼,将陶碗递还大头,转而再度冲众人道谢,“多谢诸位大爷,多谢姑娘,叨扰了,叨扰了。”
见黑衣老者转身想走,大头急忙喊住了它,“不忙走,遇见了就是缘分,多喝点儿,喝够了再走。”
“这怎么好意思啊?”黑衣老者发窘讪笑。
人都喜欢听好话,无一例外,黑衣老者一声多谢姑娘令余一多有感慨,便将自己不曾吃完的卤鸡递给了它,“异类化人都有妖法异能,你怎么落得这般田地?”
见余一递来卤鸡,黑衣老者感动非常,急忙双手接过,“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唉,说来话长啊。”
“不着急,先吃点东西。”杨开出言说道。
见杨开说话,大头等人都颇为意外,因为杨开平日里很少说话,不是故作深沉,而是早年的悲惨境遇令其心性变的很是阴郁,不是确有必要,他一般不开口。
虽然大头等人不明所以,长生却知道杨开为什么对这个黄鼠狼很是友好,因为黄鼠狼幻化的落魄老者令其触景生情,想起了已经故去的师父古衍。
黄鼠狼受宠若惊,再度连声道谢,随后在几人的催促之下坐到了火堆旁,它明显饿了许久,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片刻过后一只卤鸡连骨头都不曾剩下。
大头随即为其倒了碗酒,杨开又递了块卤肉给它,可能许久不曾被人善待,黄鼠狼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哭泣掉泪。
大头之所以留下它,也并不是出于善心,而是对化人异类很是好奇,想要寻根究底,探问其详,而今见它境遇凄惨,友善懂礼,便逐渐生出了恻隐之心,“你有名字没?”
“回大爷问,当年风光的时候他们都喊我黄四郎。”黄鼠狼说道。
“黄四郎,黄鼠狼,嘿,这名字挺好啊,挺贴切的,也挺好听。”大头笑道。
“惭愧,惭愧。”黄四郎点头赔笑,转而继续啃那卤肉。
“你连我们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就敢往上靠啊?”大头说道。
黄四郎叹气摇头,“唉,几位大爷英气逼人,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若不是贪这杯中之物,再加上腹中饥饿难耐,老朽也不敢贸然上前。”
“你修炼多少年了?”大头又问。
“具体多少年记不得了,不过王莽篡位时我就已经有了灵识了。”黄四郎说道。
“哎呀,这么算下来,你也有千年道行了呀。”大头说道。
“当是有了。”黄四郎点头。
大头又为黄四郎倒了碗酒,“千年道行应该很厉害了才对,你怎么混成了这个德行?”
“你先别急着发问,容它吃饱了再说。”杨开说道。
大头点了点头,但他实在好奇,不等黄四郎啃完那块儿卤肉就忍不住问道,“修炼一千年应该有内丹了吧,看你双目无神,气息萎靡,是不是内丹没了?”
“大爷慧眼如炬,老朽早些年遭奸人算计,内丹被人偷了去。”黄四郎好生沮丧。
大头笑道,“那玩意可是你们的命根子,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也能让人家偷走,你还真是个奇葩。”
黄四郎哭丧着脸,不曾接话。
大头又道,“这年头酒很稀罕,你弄不到酒也很正常,但你怎么搞的饿肚子呀,山中不是有的是鼠兔蛇虫么,你怎么不现出原形捕捉果腹?”
“大爷有所不知,”黄四郎摇头说道,“老朽年事已高,本体衰老,失了内丹之后精气萎靡,便是现出兽身也难以追逐捕食,为了活命只能做些缺德的营生,自坟中寻点儿随葬财物易换食物,以此果腹活命,苟延残喘。”
“坟里不是应该有很多财物吗,你会打洞,按理说你的日子应该不难过呀。”大头说道。
“大爷说笑了,”黄四郎将手里的卤肉塞进嘴里,咀嚼的同时出言说道,“安东远离中土,实属荒蛮之地,豪门大户并不多,退一步说就算有,那坟墓也修建的很是牢固,石堆砖砌,我也挖不动啊。”
大头与黄四郎说话之时长生一直在远处忙碌,黄四郎说的什么他都听到了,实则不止大头等人对能够幻化人形的异类好奇,他也是如此。
大头问东问西,一会儿问黄四郎有没有家人,一会儿又问黄四郎有什么本领,要不就是问人家有没被会法术的和尚道士刁难,起初黄四郎还显得异常拘谨,待得喝的兴起,再见众人对它确是友善,便逐渐放松下来,话也多了许多。
黄四郎早年结交了一个朋友,确切的说是个酒友,它的这个酒友是个司库,所谓司库就是看守官府银库的小吏,此人酒量极好,它自认为遇到了知音同道,便与其推心置腹,以兄弟论交。
黄四郎的内丹有个奇异之处,可以解毒清瘴,镇惊驱邪,这个司库总是监守自盗,被刺史发现之后为了将功赎罪,便设法将黄四郎给灌醉,趁其喝醉之时哄骗其吐出内丹,然后将它的内丹作为礼物送给了安东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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