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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天文会,恐怕已经激活了地月防御体系了吧?说不定还有什么超级科幻的兵器已经对准了这里了,然后——”
虚幻的神殿中,彤姬比划出手枪的姿势,口中‘啪’的一声:“就什么都没有了。”
宙斯抬眼看过来:“你竟然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契约者粉身碎骨么?还是说,你就真的打算把他往死路上推?”
“不,要说的话,反而是对统辖局的那帮保守的官僚体系更有信心一些吧?”
彤姬耸肩:“如果不到最危急的状况,他们绝对不会采用无可挽回的措施,现在,说不定还在等待观望呢。”
“呵,终究是凡人。”
宙斯不屑的嗤笑:“等待什么?等待奇迹降临么?”
“话不能这么说哦。”彤姬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睛,微笑:“‘等待’和‘希望’,可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了,不是吗?”
“凡人祈求奇迹,可对神明来说,奇迹从来不会起效果。”宙斯依旧冷淡:“就算奇迹站在他们那边,也不会有用。”
作为力量的源泉,圣痕,本质上就是‘奇迹’的具现。
可奇迹对神明不会有用,神明也从不曾期待奇迹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因为奇迹不过是祂们在地上的倒影,神明的本质,就已经是凌驾于奇迹之上的存在,受到现境所钟爱的宠儿!
依靠那种东西来对抗神明,无异于希望地上的影子能够战胜它的本体一样。
简直是笑话。
普布留斯根本不需要其他的力量,因为哪怕如今只是空有神位,也依旧是开了‘作弊器’一样的无敌模式。
能够伤害神明的,只有另一个神明,或者神明所铸造的威权遗物,更或者……具备神之楔之后,等同于神明之位的【天敌】!
除此之外,其他一切的与神明相比,也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不足一哂。
而令人遗憾的是,在如今的赫利俄斯上,这些东西一样没有!
甚至赫利俄斯本身都在普布留斯的操控之下。
“难道说,是我看走了眼了?”
宙斯问道:“你的那位契约者,是什么神明的血裔,具备着半神的身份,能够触及神明领域,对普布留斯造成伤害?”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一些吧?”
彤姬摇头,忍不住无奈起来:“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普通人类诶,虽然说运气诡异了一点,总是能捡到很奇怪的东西,然后自己又倒霉的不行,但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弑神的样子。你是不是对我的契约者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
宙斯的神情越发的古怪,“或者说,你要牺牲自己如今凭依的神之楔,保护他们的世界?”
“你在想什么桃子吃吗?”
彤姬瞪大眼睛,恼怒的拍桌:“进了我口袋的东西,你见我什么时候还回去过?你要说顺手拯救一下世界就算了,还要我倒贴钱?过分了啊!”
于是,宙斯的神情就越发的复杂了起来。
就好像活见了鬼一样。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他问,“那你岂不是输定了?”
“这倒不至于,这不是还没输么?”
彤姬吸溜着粉红色茶杯里的快乐水,吸管也仿佛快乐的滋滋作响:“你是不是忘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了,宙斯?”
最关键的问题。
最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那一段埋葬在过去的历史。
被所有人忽略了的症结所在……
“那个东西——”
彤姬叼着吸管,微笑:“那个被造出来的东西。”
她问:“真的是‘阿波罗’吗?”
一瞬间,宙斯,陷入了沉默。
没有回答。
可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才对!
从一开始,包括普布留斯和加兰德在内,所有人都觉得,在赫利俄斯进行仪式,秘仪指向的是太阳神,就理所当然的能再造阿波罗!
但是,问题在于……倘若他们指向的是其他领域的神明的话,恐怕早已经成功了!
可他们偏偏选择了那个最难的方向。
并不是因为阿波罗最强,也不是因为阿波罗有多么特殊,更不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限制。
真正的原因是,那个被称为‘阿波罗’的太阳神早在诸神陨落之前,就已经死了!
说是‘驾崩’也好,‘陨落’也罢,总之,祂连同自己其他同行们一起,最终死在宙斯面前的这个女人手中。
干脆的,彻底的,无可挽回的,连渣都不剩的,死了!
虽然被本人称之为‘不成熟的过去’,可当时她下手的手段却相当成熟又万全,没有留下任何侥幸和漏洞。
堪称艺术一般的谋杀。
不留后患。
倘若还有万分之一的重现可能,宙斯他们恐怕早就已经这么干了,哪里轮得到普布留斯?
所以,现在问题就来了……
彤姬微笑着,幽幽的问道:“此刻,所降临的太阳神,又是哪个呢?”
正在那一瞬间,重重封锁和囚禁之中,大宗师·加兰德,抬起了浑浊的眼瞳。
盖因,时机已至!
可是转瞬间,又有更多的封锁和压制降临。
赫笛死死的掌握着封印的枢纽,为它注入了崭新的变化和变数,不容许加兰德做出任何反应。
他一直在关注着加兰德的一举一动。
如今哪怕是稍微有风吹草动,也不会容许加兰德有任何可趁之机。
就算是普布留斯已经成功了也一样!
“是否,过于谨慎了呢,赫笛?”加兰德问:“难道你就这么怕我?”
“谁又不能不怕大宗师呢?”赫笛冷漠反驳:“安心的当个观众吧,加兰德,你已经退场了,属于你的剧情已经结束了。”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就变得嘲弄:“还是说,你指望你的那个跟班能够帮你?没用,他也早已经被关起来了。”
“你竟然没有杀了他,这才是我最意外的。”加兰德反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拉结尔恐怕也从你们这边儿领受了监视我的命令吧?”
赫笛没有说话。
“看来我猜的差不多,再让我来猜猜看——”
加兰德继续说道:“之所以不杀他,虽然有一部分需要遵守契约的原因在内,但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他太弱了,对吧?”
大宗师凝视着眼前远弱于自己的炼金术师,平静的说:“因为他太弱了,对你们造不成威胁,所以,放着不管也没有关系。
所以,你们没有杀他,对吧?”
赫笛猛然回过头来,但还是没有说话。
“现在下令的话,已经晚了,赫笛。”加兰德的苍老面孔上,嘴角,微微的勾起:“你竟然,会犯和我一样的错误吗?”
赫笛,依旧没有说话。
而在高塔的废墟之外,黄昏之乡的偏僻角落,拉结尔的囚笼前方,看守的地狱生物缓缓的拔出了刀锋。
在囚笼里,脸色惨淡的拉结尔抬起头来,看着行凶者们,自嘲的摇头。
“杀了我也没用的,你们想多了。”
好像早已经适应了自己的无能那样,他麻木的说:“我救不了大宗师……谁也救不了他。”
因为,时间已经到了。
那一瞬间,在封印里,加兰德忽然瞪大了眼睛,大口呕出了炽热的血液,气息开始了迅速的衰败。
死亡。
死亡在迅速的逼近,降临,迅速的摧垮他的一切生机!
迎来终结——
赫笛的脸色骤变,伸出手,想要遏制,可是却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一切治疗和缓和伤势的手段都没有用处!
拉结尔的囚笼前方,大群之主的面孔骤然扭曲,变成了赫笛的愤怒面孔,震怒的质问:“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
拉结尔呆滞的看了他一眼,艰难的,挤出了一个比笑好不了的表情:“我只是选择了,不再去做而已。”
当时限到来的时刻,他选择了停止。
不再继续,也不再维持自己作为医生的职责。
在他的手背上,赫尔墨斯的双蛇杖图腾迅速的暗淡。
那是誓言被打破的证明。
他违背了自己曾经所发下的希波拉底誓言,对接受自己治疗的病人下了毒手!
“你下了毒?”
赫笛难以置信,无法理解。
什么样的毒,能逃过自己的眼睛,能毒死一个大宗师?!
“……你太高看我了吧?”
拉结尔的表情抽搐着,那样的神情,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欣慰,不知道是得意还是愤怒,只是像是有无数的表情糅杂在一处,让人无法辨明。
他说,“你只是,低估了我的无能程度而已。”
【无能】。
从成为炼金术师以来,这样的字眼,就一直环绕在他的身边,贴在他的身上,挥之不去,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不曾有片刻分离。
作为学派的传承者,就连高深药剂的秘方都无法掌握。
想要行善,却无法治好那些求助的病人,就连想要行恶都没有这样的才能,他的毒只不过是凡物,一个笑话而已。
不论是正道也好,邪道也罢,统统的将他拒之门外,不论他多么渴望自己能够有所成就。
唯一有用的,不过是这么一道一辈子只能用一次的续命秘仪。
将自己的生命当做消耗品,同对方接续,将自己的未来燃烧殆尽,换取此刻濒死者的一线生机……
“你还不明白么,赫笛?”
拉结尔展开双手,展示着自己已经同大宗师毫无任何区别的掌纹,告诉他:“其实你所看到的加兰德翁,早就已经死了!”
早在登上赫利俄斯之前。
早在离开现境之前。
大宗师·加兰德,就已经死了!
自己作为医师的存在,不是为了给他治疗日益严重的血热症,也没有那样令他恢复健康的才能,是为了让他能够继续活着而已。
作为额外的生命储备,供应加兰德的存续。
哪怕只能像行尸走肉一样也没有关系。
哪怕依旧奄奄一息……
“大宗师!!!”
在那一刻,拉结尔深吸了一口气,用尽所有的力量向着远方咆哮,“我们之间的契约,完成了!”
好像看到那一双充满了怨恨的眼神一样,封印之中,加兰德缓缓的颔首。
“是的,没错。”
他在此予以认可:“我们的契约,完成了。”
“谢谢你。”
垂危之中,加兰德诚挚的致以感激:“谢谢你,拉结尔。”
我保证:你的牺牲,不会白费。
我以大宗师的名义向你允诺:你所传承的学派和工坊,将在石釜学会的庇佑之下,稳定的延续下去,直到你的继承者们能够独当一面为止。
“停下来!”
赫笛愤怒的伸手,握紧了拉结尔的喉咙,将他从笼子里扯起:“停下来,立刻!”
“我、我不!”
拉结尔的表情抽搐着,根本不像个男人,竟然在胁迫之下哭了出来,可在流泪的时候,却又露出了……笑容。
就像是,深深的,为之自豪一样的笑着。
“我是,没有才能的人,但是……那些孩子,他们还有……未来……”
是的,未来。
和自己这个被错爱的废物老师不一样,那是只属于他们的,美好的未来。
拉结尔骄傲的昂起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诉他:
“为了……他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像狗一样去舔别人的靴子也无所谓。
失去一切尊严也不可惜。
所以……
就算是‘死’,也没有关系!
那一刻,拉结尔微笑着,呼吸,彻底断绝。
平庸的炼金术师,最终死于自己的凡物之毒。
倘若有得便有舍的话,那么,就让自己成为被舍弃的那一部分吧。以自己的死,换取大宗师的死。
将自己作为代价,换取学生的未来……
这就是废物炼金术师拉结尔,最后的炼金术。
再然后,奇迹,自‘熔炉‘之中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