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香回来的时候就现殿里的两个人都不太对。大将军有些消沉, 而公主则过于兴奋了,她看起来……
他不由得在心里暗自抱怨。他还以为大将军能说服公主,哪怕是有片刻动摇也好,但现在看来是公主反过来说服了大将军“认命”。
公主的野心一直都是很大的,而他也一直都很清楚。如果早年间他听到公主说她想去见见小皇帝, 看能不能做点什么时,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对公主升起杀心——这显然远远超出了他的界限。
但现在,在经历过燕、郑、魏之后,他开始觉得公主说不定就是为此而生的。
龚香走上前去, 装作什么都没现,提起郑国的事。鲁国何时出兵?以何名义呢?
姜姬看向姜武, 她需要更专业的意见。姜武在政斗上或许不行,但论起打仗, 他有一种野性的直觉,可以说是天分。因为哪怕他当“强盗”时也没有败过一次——看到要败了,他就带着人跑了, 还每次都能逃得掉,跑得次数多了,他就更有经验了, 判断起战势来更有心得, 虽然他可能说不出来, 但他就是知道该怎么做。
姜武看了一眼她,说:“我要先去看看赵人。”
姜姬听懂了,皱眉道:“你想潜入郑国?”
姜武:“总要看看他们是怎么打的。”他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想逃避, 不过在打仗上,他更相信自己:“我去看过以后就能知道赵王想干什么了。”
姜姬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好吧。多带些人手,多加小心。”
姜武走了,她觉得他是伤心的,伤心中还有一点悲哀和不确定,这些加在一起,很容易变成绝望。
她能看得出来。
追求放纵自己的野心和拥有亲密的感情是不是真的不能共存?
姜武想要的一直都很少,她用野心喂养很久,他都没有变得更爱权势。这固然让她更敢放心去爱他,但也让他们之间的感情牵系变得越来越脆弱。
她很清楚,爱一个人,他就一定要有值得爱的地方。换句话说,你会向往他,不管是向往他的外表、金钱、权势、智慧、品德、地位等等,甚至是最简单的也最不可思议的:爱情。
你想从他那里得到,而只有他能给你,能满足你。
她想从姜武那里得到的是平等。现在,此刻,能平等对待她的只剩下姜武了,其他人只会站在远处望着她,而不会想站在她身边。
姜武想从她这里得到的是圆满。一份从儿时到现在的圆满,揉和了亲情、爱情、乡情等。她既是他的家人,又是他的爱人,她占据了他全部的思念与爱,独占了他整个人。在他生命中剩下的部分中不管是权势还是军队都是可以放弃的,唯有她不可以。
但她并不是不可取代的。
妻子与孩子。
如果姜武有一个妻子,那个妻子再替他生下孩子,制造另一个家庭,他就会渐渐远离她。
到时姜武或许会很艰难很痛苦,但他并不是没有另一条路可走。
她呢?她能继续追求权力,却不能再替自己找到这么一个完美的爱人,寄托着她所有感情与执着的人。
公主自将军走后一直在呆。而龚香一直在旁边无声的等待着,没有去打扰她。
公主换了个姿势坐,转头看他。
他微微倾身:“公主。”
“我走以后,不必对阿武过多照顾,让他自己闯一闯。”她说。
龚香挑眉:“公主想把将军逼到绝境后再带走他?”
“不。”她摇头,“我一直保护着他,而日后他在我身边,需要面对的事情会更多。他需要成长一点了。”
她走以后,鲁国必定会动荡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姜旦与姜武都会遭遇许多事,他们会受伤,也会成长。
而她也需要……让他们更加离不开她。
龚香当然答应了下来,这对他来说不算难,就是放任别人去攻击大将军和大王嘛。
公主一旦离开,大王是不可能把公主留下的权力全都继承下来的,而别人……他、龚獠、席五、丁家,甚至还有大王身边的段氏等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去争抢权力。
而大王和大将军都是不习惯去争夺或保住自己手中的权力的。这一点上,他们两人还不如姜奔。
所以可以想像得到,大王和大将军会遇到多少风雨,他们会突然现这个原本对他们和言悦色的鲁国突然变了模样,街上到处是关于他们的流言与恶名,子虚乌有,身边的人个个都暗藏心机,所有的人仿佛都藏着另一张背地里的脸。
然后他们就会体会到公主在的时候,他们是多么的幸福,公主又替他们做了多少事。
叫他说,大将军还是太天真了。对他来说唯一的危险就来自于战场上的刀箭,日后他就会知道,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明刀明枪,它是看不见的,等他真的受了伤才会现,他正在被不知名的敌人针对,攻击,而他直到此时此刻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说完这件事后,龚香提起了远在赵国的丁强。赵王既然已经出兵,那丁强可能就会被扣为人质。出于道义,他们是不是可以让人去把丁强救出来呢?
“应该的。”姜姬点头,“出重金叫商人想办法吧,他们现在出入赵国更容易些。”
龚香记下这笔支出,当然不能宣之于口,那就需要给这笔钱找一个光明正大的出路。
“晋江口已经收容了近两万郑人了,这些人怎么办?是记为农奴还是军奴?”他问。
“不,记成普通百姓。但他们必须服役。”役分工和兵两种,工役就是造桥修路,兵役就是军奴了。不过不必服役的时候,还是普通百姓。
龚香:“那就叫他们一家留一个男丁?”除这个留下的男丁外,其余皆记为役。
姜姬点头,说:“除此之外,记为工役的,每年得钱四百,记为兵役的,每年得钱一千。一旦记为役,先五年的钱给他们。”
龚香皱眉,公主这是明显在用钱买命了。而且先付钱,是在担心这些郑人造反。
但这样的花费就大了。
马上就要打仗,钱本来就不够花啊。
姜姬听他说,道:“这个钱很快就会赚回来的。”都要去打侵略战了,还能缺钱?
龚香把这本奏章放下,又拿起下一本,翻开一看就笑道:“有件趣事,公主听了一定喜欢。”
姜姬没听就笑,她很有兴趣,“什么事?”
其实是因为近几年来乐城附近迁来的人不减反增,这种人口增长的速度非常不合理。
一开始的流民都是来自樊城,也就是现在的凤城。后来就是被这里种地不收税,百姓不服役,女人小孩可得粮食的政-策吸引来的,也有很多是外地的读书人,听说在乐城穷读书人也能出头就迁过来。
但理论上经过一个高峰后,人口的迁移会慢慢落放缓,不会一直保持高峰状态。而乐城二环的流民的增长却是一个不科学的直线向上。
这么多人哪来的?
虽然都是鲁人,但这些鲁人都是从哪里来乐城的?那些地方出了什么事?
由于人太多了,信息的汇整非常花工夫,还要进行分析。
这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所以直到现在,龚香才调查出来。
不停往乐城来的百姓都是滨江下游的袁洲、通洲等地来的。
至于为什么?是因为这些城市的家族不约而同,或者说是故意为之的把他们城中的百姓往乐城赶。
理由?
原因就是这些被赶来的百姓全都是贫苦人家,而城市消耗不了这么多的人力,穷人就算自卖自身也没有活路之后,要么沦为乞丐,要么变成盗匪。
所以,在通洲、袁洲的家族都觉得:把穷人都赶走后,他们这里的日子就会好过了。
在展停滞的城市里,这么做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以前他们不敢把穷人随随便便赶走,因为这些人在野外会沦为野盗,一旦聚集起来就会更加危险。所以这些百姓以前的消耗之处就是各种劳役,其中以河工最耗人力。
在通洲等地,人力非常便宜,而河役却很重。但就算如此,当河工是有饭吃的,虽然辛苦,却成了一项还算不错的职业。
穷人没有别的出路,只能卖力气。
于是,当乐城的大王开始广收流民,给流民粮食吃的时候,消息传回通洲,就有一些穷苦百姓想逃到乐城来。
通洲现之后,不加阻止,反倒故意促进百姓们逃往乐城。
逃役者离城百里就可索拿。但通洲却故意放了很多河工和穷苦百姓往乐城来,还让人在街上传流言,说乐城的粮食吃不完,大王会请流民吃饭云云。
有一就有二,后来从滨河往下的城镇都现了这个“好办法”。这才造成了到现在,乐城二环的人口都在不停的增加中。
龚香拿着这本奏表说:“公主,燕贵之事,在我鲁国也不鲜见。”燕贵因为可惜粮食赶燕奴离开,滨河的世家因为觉得穷人太多也把人赶走了。
正好,鲁国要跟郑国打仗,多蓄人力,这场仗才能打得更有底气。
姜姬确实笑了一场,笑过之后,让龚香派人去这几个地方看看。
“先征点粮食吧。”她道。
既然这几个城已经表现出了愚蠢,那她不利用一把就太过分了。
龚香点头,问:“让赵序去?”
赵序已经无聊很久了,他现在在大王身边到处交朋友,有八姓当招牌,他还真是交了一些朋友的,毕竟刘箐就跟他很好。除了主动贴过去的,他也主动去找别人,比如席五,但席五却很少搭理他,两人的关系时近时远。
“席五估计看出了什么。”他道。
所以为了避免更多的人看出来,要把赵序放出去了。
“好,就让他去。”她道。
先让赵序用通洲练练手吧。
赵序得到消息后,没有多加耽误就出了。刘箐前来给他送盘缠,把他堵在了屋里,这才缠上去给他送行。
赵序道:“本不想惊动你,叫你破费了。”
两人乘车出城,刘箐摇头:“不必客气,一点盘缠,算不上什么。”
车外,蓝天白云,碧草青青。
道边随处可见踏春的游人,挑担驾车骑驴的百姓。
不远处,几十个少年人正在踢球,打得正热闹,周围还有看热闹的游人。
刘箐看到窗外的景象,笑道:“现在人人爱踢球,我却不怎么会踢。”
赵序:“我也不会,不过在家中时倒常跟家人玩乐。”
大王爱踢,他们怎么能不会?
刘箐这一送就送到了凤城,城外也有熟悉的市场,搭着凉棚,棚下摆满货物,小贩和客人往来不绝。
赵序要买些干粮,还要雇些车马,他刻意到凤城再雇人就是不想在乐城被人知道太多。
刘箐倒是第一次来凤城,赵序采办东西时,他就在街上闲逛,没想到在这里倒是听说了一个大消息,让他匆匆告辞,赶回乐城。
赵序见他如此匆忙,只能送他离开。
等刘箐走后,赵序问雇来的下人:“刘公子是因何事离开?”
下人道:“好像是听到街上有人说,皇帝要召摘星公主当皇后,这才走的。”
赵序:“什么?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