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见赵荟的是龚香, 而赵荟也在见到龚香后, 露出“果然是你”的神情。
那个躲在鲁王身后的人,果然是龚四海!
龚香笑得张狂无比, 看落水狗一样看赵荟,也不起身相迎,也不整冠整衣,就这么坐在榻上,草草一挥手:“我还当是谁, 原来是阿跛。”
赵荟是最小的一个儿子, 跟赵肃差了快三十岁,真正的老来子。他落地时, 赵肃的儿子都快给他生孙子了。
因为生他的时候,他娘的年纪太大,生时没力气,赵荟是被拉住脚拉出来的, 生完他, 他娘也没了命。
因为这个,赵荟的父亲就不愿意见这个儿子, 赵荟生下来之后, 没有亲娘哺乳, 也没有乳母, 哭到快死了, 赵肃闯进来把这个小弟弟抱走了, 亲手抚养长大, 说是兄弟,更像父子。
赵荟小时候体弱,一只脚还有些不听使唤,所以得了个阿跛的小名。
赵荟敏感多疑,聪慧多思,跟龚香第一次见面,两人就现对方是同类,于是相看两厌。
后来龚香因为龚嵋的关系没有再出来,关于赵荟的事迹倒是听过不少,听了以后,难免不服气,现在两人风水轮流转了,龚香又肩负要迷惑赵荟的任务,所以嘲笑起赵荟来格外舒爽畅快!
赵荟被嘲笑也很平静。赵家逃到郑国后,他亲眼看着兄长赵肃郁郁而终,临死都闭不上眼,放不下赵家,忘不了祖宗。
他一肩挑起,没有回头路可走。风雨经得多了,就算有再多脾气也早磨平了。
龚香笑完,道:“既得赵兄,乃是鲁国之幸,大王之幸。还请赵兄在宫中安坐,等某禀告给大王后,再让赵兄去拜见大王。”
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把人给软禁了。
赵荟在外面的布置已经完成了,被抓进来正好可以跟鲁王——或者是龚香,谈条件。他顺从的跟着侍人出去了。
他走后,龚香去见姜姬,道:“只怕姜奔用不长了。”
姜姬也有些可惜,“让人把那几个人都杀了吧。”
宗族制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整个家族劲往一处使的时候,会充分的证明人多力量大这个真理;坏处就是,只要切掉头,家族里立刻就会乱上一阵子。
她其实还没想过要对乐城中的世家动手,这些人触觉灵敏,她这边稍稍一点动作就有可能惊动他们,一牵连就是一串。所以她一开始是先对不了解乐城,信息相对滞后的边远城池动手。
但姜奔这个横空出世的神兵太好用了,他自己就跑去跟乐城世家结仇了。她便顺其自然的顺水推舟。
赵荟出来的时机不算特别好,但再拖下去,她的贪心也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更不可收拾,干脆见好就收。
赵荟的目的还不知道,但他眼下想做什么却是一清二楚的。从街上针对姜武和姜奔的流言就可以判断出,他意图向他们两个中的一个下手。
那姜姬就只能把姜奔送上门去了。
先让他得逞,才好看穿他接下来的目的。
姜奔会怎么倒霉也很好猜,他最近做的事,就差最后跑出一个苦主来告状,其他人才好趁机跟上做个附议之人。第一个苦主跑出来是最倒霉的,以前没人愿意当这个人,现在赵荟只怕是已经准备好了人选了。
所以她要赶在赵荟难之前,让姜奔挥最后的余热,干掉她希望消失的人。
当天夜里,关在羊圈里的十一个人死了。死时身上没有伤口,肚腹不见胀大,口鼻也不见有污物。
但他们就是死了。
行宫瞬间就被一堆人给围了,全是孝子贤孙,披麻布扛棺材,还有人直接自尽的。
姜旦听到行宫外的哭声震天,想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姜智说:“是姜奔惹的祸,他抓人要钱,折磨得太过分,把人给弄死了。”
姜旦很不喜欢姜奔,两次给他官都是因为姐姐的意思,闻言道:“他这么坏,能抓起来吗?”
姜智马上说:“当然能抓!大王要抓他,我这就去!”
姜旦吓了一跳,连忙说:“你不要自己去!多带些人!对了,干脆把他叫进来!不让他带人,然后你带着人在宫里抓他就行了!”
姜智脚下一滞,惊讶的回头看姜旦:“大王高明!”
姜旦被他一夸,有些不好意思,说:“上回姐姐说如果我想抓人,就这么干,因为我是大王,我在自己的宫里,宣谁进来,他都不能带人也不能带兵器,最好抓,比去他家抓要好抓得多。”
姜智这才知道公主早就提点过大王了,高兴道:“大王稍等片刻!”
姜智亲自出去传话,找到姜奔,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通,温言道:“大王请大夫进去辩解一番,大夫放心,有大王在,不叫大夫吃亏。”
姜奔根本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抓,听了就道:“那我这就随你去。”
一边走一边生气,“这些人竟然还敢去找大王,我回头把他们都抓起来!”
他抓人这么久,还从没遇上过不能抓,抓不了的人。
姜智不说话,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在乐城的世家都不能蓄兵反抗,只怕他都被人杀过无数次了,他手中那些所谓的兵,八成都是公主让人暗中投到他手下去的,他还沾沾自喜,以为他那些蝇头小利就能养下这么多人马,对蓝家更是嫌弃。
这些人在行宫门前堵了半天就听说姜奔已被拿下,割了髻,往山陵。
这就形成流放了,还一朝之间从高高在上的御史大夫成了罪奴。
然后姜智出来宣读了一番大王的悲痛陈辞,对他放纵姜奔之事深表痛悔,但又念在姜奔对先王的孝心、忠心,所以不忍杀他,只能让他去先王面前恕罪。
至于无辜被害的那些家人,如有子孙,则恩推子孙,有一个算一个,有十个儿子的,十个儿子都有赏赐,有二十个孙子的,二十个孙子也都有赏赐。
前惩凶,后赏银,这一通下来,这些人也被安抚得差不多了,都被劝了回去。
又过一日,姜旦又命人送上他亲自写的诗词,为这些死去的人送葬。
乐城内外又都是赞美的声音了。
龚香这才来见赵荟。
“阿跛替我找了不小的麻烦。”龚香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外对赵荟把整个事情讲了一遍,“好叫阿跛知道,大王得天护佑,那些小人是伤不了大王分毫的。”
赵荟被关这么几天,门都出不去,只有人来送饭时才会打开门,让他看一眼外面的天。他拱拱手道:“高明的是四海,某这回认输了。”
龚香高傲的哼了一声,特意叫来侍人,道:“日后不必再关着门了。”
赵荟等龚香走后,才叹了口气。他这一招看似是折了姜氏的一条臂膀,但看起来,倒像是帮了龚香一个忙。龚香想必是不愿意看到姜氏有太多帮手的。
可龚香对他有偏见,他就算想跟龚香联手,只怕龚香也看不上他。
这样一来,只能指望白清园了。
姜姬看着替她倒水的白清园,觉得他不那么面目狰狞的时候,还真是赏心悦目。
头脑空空的美人其实真的是解闷的佳品,长得美,脑子笨,反应慢,就像一只懒洋洋打滚的小猫,连爪子和牙都还没长尖,伤不了人分毫,只能任人抚摸摆布。
她伸出手去,轻轻抬起白清园的下巴,看着这个美人一瞬间脸颊、耳朵、额头全红了。
不是羞的,是气的。
他不肯看她,睫毛低垂轻颤,牙关轻咬,嘴唇瑟瑟抖。
她又转而抚摸他的脖子,解开他的头,他都不动也不反抗。
“啾啾今日好温柔。”她笑道:“我都不敢信了。”她的手继续在他的耳垂间流连,此处皮最嫩。
白清园背对着她,看不清脸,人倒是在轻轻抖。
快气疯了吧?
“啾啾因何改变了主意?”她倚在他肩头,轻声问。
只听白清园抖着声音说:“……因为我知公主待我是真心,以往是我不好,不该辜负公主。”
她也放轻声音:“是不是真心的话?”
白清园说都不肯说了,只是点头。
“既是真心话,啾啾把腰带解了,到我的榻上来。”
听到这一句,白清园只觉得耳鼓闷响,整个人像成了木偶泥胎,灵魂已经脱壳而去。
他真的要这么做吗?
……可是,那人说这是最好的办法。女子只要爱上男人,就一定会死心踏地,只要他能让公主真心爱上他,他才能改变自己目前的处境。
还能比现在更糟吗?
他抖着手,解开腰带,怔怔的起身,准备往里面走。
突然,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少年,剑眉星目,一见他就骂:“哪里来的脏东西!在这里污了公主的地方!跟我出去!看小爷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这人是谁?白清园没反应过来,这人一拳已经打到他胸口了。
他突然被打,根本反应不过来,少年拳打脚踢,把他打得趴在地上,只能用手护住头脸,来不及反抗。
这时,他听到公主慢悠悠的说了一句:“绿玉,你又胡来。”
公主!公主为何不救他?
白清园倒在地上,抬起头,看到公主走过来,并没有生那个少年的气,反倒像是在解释什么似的:“他好不容易冲我低头了,你啊,就不能等等吗?”
那个少年气得要跳起来,“这种人不过是一张脸长得好,公主就千般爱护!我就是看不惯!”
公主无奈道:“好好好,那就让人把他带出去吧,你来弹琴给我听。”
她拉着这个少年进去,一眼都没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