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荟跟姜氏没有深仇大恨, 一定要说, 也是赵家先得罪了姜氏,但谁叫上头那个是大王呢?既然已经得罪了, 就只能把姜氏连根拔起,才能保住赵家安康。
郑王现在是捏住赵家命脉,而且赵家也不能离开郑国,离开后,他们还是无处容身, 在知道赵家的底细之后还能接受他们的地方不多, 郑国是最好的一个。
正因如此,赵荟才不得不顺从于郑王。但是他也没打算一回到鲁国就跟姜氏不死不休, 总要先看看情况。
情况很不乐观。
姜氏现在尽揽鲁国民心,跟朝午王那时不能比。朝午王得位不正的事是个鲁人都耳熟能详,这也是朝午王这个大王始终没能得到鲁国民心的原因,同样也为赵家、蒋家的擅权埋下了祸根。
可是从姜元起, 姜氏的立场就正回来了。现在这个大王虽然名份上也有一点差距, 但他最好的一点是姜元没有另一个身份更好的公子来跟他相争。姜元的两个儿子,现在一个是大王, 一个是太子, 也就是说, 哪怕他想办法把现在这个大王推下去, 再上来的还会是姜元的血脉, 对姜氏来说并无损失。
赵荟打听来打听去, 现如果想攻击姜氏, 有三个人算是姜氏的污点。
姜武,身为养子,拥兵自重,手中有三座城,一座盐城,一座铜城,一座凤城。如果能挑动鲁王不信姜武,则事半功倍;
姜奔,此人凉薄自私,性窄贪权,目光短浅,如果能鼓动百姓对此人深恶痛绝,倒也能替姜氏找一些麻烦;
最后就是摘星公主了。此女贪权好色,爱财善妒,似乎是最好下手的一个,但仔细数来,她却没犯过大错,能数得着的就是一个白姓公子被她强留宫中,不过街上说的都是白公子的美貌和他被公主留在帐中的逸事,百姓对此事的戏谑多过厌恶,甚至还有少年少女追捧此事,津津乐道。
赵荟盘算了一圈,打算先拿姜氏的两个养子来下手,看看行宫中大王的反应。
很快,街上流传起来姜武和姜奔的丑闻。
说姜武,就是凶残狠毒,杀人如麻,有渴饮人血,抱着人头大嚼的暗夜传说,能止小儿夜啼;
说姜奔,则是与人密室相商,如何争权夺势,如何暗害忠良,说得姜奔好像摇身一变成了龚香。
街上一直都有他们两人的流言,但这一听就是新鲜货,还编得有鼻子有眼的,幕后必有高人指点。
——在一个识字率不到百分之一的社会里,能把一个故事编得圆满,属于特种技能。
一看就不是百姓自我挥出来的。
百姓的挥都带有朴实的特色,比如关于她从天上摘云彩这种故事,让她自己编,绝编不出来。但百姓们就能深信不疑。
姜姬一听就知道背后有人搞鬼,她问龚香:“最近姜奔又抓了什么人?”
没有蓝家约束,姜奔就放飞了,他对刚现的财门路爱不释手!以前抓人,好歹还有姜姬事先命人暗示给他的名单,现在抓人就纯属他的个人兴趣了,一通乱抓,抓完给给安一个罪名关进大牢,然后明示其家人交银赎罪。
姜姬和龚香都没管。
为什么要管?姜奔很有才华!他挑选的人家都是有钱的!有钱的世家,通常也都是有权的,他们大多跟其他城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姜姬盯了很久,无奈没有理由下手的或暂时不好下手的家族。
她现在现,为什么历代帝王的人生中都会有一两个那么不太讲理的人才,贪官也好,权宦也罢,必定曾经一手遮天,最后被喜闻乐见的斩于马下,帝王成功踩着权臣的尸-体刷一波英明神武。
因为不讲理的人才实在太好用了!
她要做什么,总是需要一个理由的,换成姜奔就简单了,他就是要钱!钱钱钱!这个理由太充分了。所以他找上谁家都正常,都不奇怪。
他也没有那个脑子去思考后果,比如他这么搞,后面会有什么下场?
但他被蓝家养傻了。如果当时没有蓝家,他在乐城打滚十年后怎么着也能长出一两分识实务的脑子和眼光;但蓝家是不需要姜奔有脑子的,他最好就是当一柄蓝家指哪打哪的刀。
后来她也添了几把柴火,最终把姜奔变成了现在这个天老大,他老二的性格,不可一世到了极点。
他从来没想过这些被他抓的人都是有能力报复他的,等这些人背后的势力缓过来,联合到一起,能要了他的小命。
姜姬在欣喜之下,不由自主的放纵姜奔搂钱,甚至还暗示过他一两回,比如抓什么人能要来最多的钱,抓这家的老爷还是小公子还是太老爷最好用,如果不小心伤了人或杀了人也不要紧哦,等等。
龚香也是哭笑不得,他提醒公主:“这样下去,可能就非杀姜奔不可了。”
才听说姜奔又打断了某家一个小公子的腿,他也是越来越嚣张了。
“实在不行,也只能如此了。”姜姬点头。但为了不太早的引起众怒,她也避免让姜奔杀掉什么重要的人物,以便把他的“生命”尽量延长。
所以一听到外面有新鲜话骂姜奔,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姜奔又打断了谁谁谁的腿。
龚香让人把街上的闲话都收集回来,一个个品味后摇头:“以我看,倒像是冲着姜氏兄弟来的。”姜武和姜奔在传言中可是不偏不倚,都被栽了一头黑锅。
那就不是近期的私怨了。
姜武已经回去挑选好手准备去郑国大抢特抢了,他最近肯定没来得及得罪人;姜奔得罪的人太多,一时半刻也找不出谁是主谋。
“再看看。”她道。
只能等那个背地里的人出招了。
不等街上再传什么新流言,白清园那里有动静了。
据说是有个极为同情他的士子,在听说了他的遭遇后,特意写了一安慰他的诗递了进来。
已经与白清园鸿燕往来好几次了,却始终没有露出真容。
姜姬一下子就来精神了!
白清园孤坐在行宫的一处亭园里,这里没什么人来,他就时常自己过来,一待就是一天。有时带一卷书,有时带着棋。
这里清静,没有人的窃窃私语,没有他们如腐骨之蛆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活像一个笑话。
家人和亲友都以为他风光无限,不肯信他在这里受尽折磨;那些士子只会用最恶毒的话去揣测他,评论他,却不能体会他的处境;公主的心意真假难辨,对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锦衣玉食,仆从如云……就算抱怨,又有谁肯听呢?
“啾啾。”蒋胜从远处看到他,连忙大步过来。
白清园立刻坐直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把散乱的衣服头整理一下,才起身相迎:“哥哥。”
蒋胜与他早认了异姓兄弟。他们都是没有家族的孤家寡人,困在这一方世界,只能彼此依偎取暖。
蒋胜走过来,与他一同坐在凉亭中,问他:“怎么躲在这里?不去看大王踢球?今日大王可输惨了!”大王的球赛人人都会去看,不止宫中的宫女侍卫喜欢,外面的百姓也喜欢,大王偶尔会在外面的野地里比一场,来看球赛的人都是人山人海的。
白清园不说话,蒋胜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去,说:“那里人多,你不要跟他们站在一起就好了。”
大王身边的士子们都爱奚落白清园,一个人不喜他还好,所有人都不喜他,他就胆怯了,不敢再到士子们的面前去。
白清园缓缓摇头,“……我去了一定会被认出来。”他的脸太显眼了,一出去就会被人认出,到时就算他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他。
蒋胜看他心情不好,就又从怀里掏出一卷白绢,递给他说:“这是那人又送进来的信,你写了回信,我再给他送去。”
白清园如饥似渴的把白绢拿在手里。到现在不骂他,仍然认为他是有苦衷的,被人欺负,身陷困境的人太少了,他相信世上还是有人能看到他的痛苦的,只是那些人都畏于权势不敢开口,或与他相隔太远,他还想,说不定等他出去后,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会有人同情他的遭遇。
他握着白绢,忍不住再一次问蒋胜:“今天,那人来了吗?”
蒋胜摇头:“还是个下人送来的。”他想了想,还是提醒白清园:“此人藏头露尾,只怕不是好人。”
白清园摇摇头,说:“哥哥不懂,他是难得的清明之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明白我!跟那些俗人不同,他要是当着别人的面说公主的坏话,一定会遭到别人的欺压,所以他才不敢露面。”
蒋胜暗叹,继续说:“如果是这样,又何必送信给你?”
白清园:“那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是有人不像他们那样只会一味爱慕公主,爱慕她的权势,蒙蔽耳目心神,只会随之起舞。”
蒋胜见此就不再劝了,只叮嘱白清园藏好此信,不要被人现,写了回信后可以再交给他就离开了。
白清园很快就把回信写好了,蒋胜将它送出宫外,交给来人。
赵荟展开回信,扫了一遍后,现仍然没有什么有用的内容,不由得把回信直接扔到了地上:“此人据说是公主帐内宠儿,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他的下人说:“可能公主也没有接触过什么重要的事,所以他才不知道。”
赵荟道:“我问他大王的事,他就说大王身边的人都排斥他,我问他姜将军,他就说姜将军要杀他,为人凶恶;我问他大王身边都有谁,他倒是给我写了一串名字,却都是一些没有用处的人!”
“大夫不要着急。这人只怕头脑空空,不如我们教他去做,慢慢的,他也就会了。”
赵荟叹气:“也只能如此了。”他又是一笑,“也多亏摘星公主把人给抢进宫来又没能得到他的心,我们才能找到这个人。”不然,想打听姜氏宫中的事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