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强不敢耽搁时间, 生怕被回过味来的郑王留住, 他从逍遥台出来后就直接出城了,弃车骑马, 与从人连夜赶路,赶到晋江上后用重金雇了一条船,沿江而下。
郑王晚了一步,到了下午才派人去找丁强,等现没人后, 又请人来商量, 如此这般,等到第二天才派人去追。又担心过于强硬会显得在欺负鲁国使节, 没有派重兵快马,而是前头派人送信去前方的城池拦人,后面跟着一辆车里是去说和的大臣。
等他们得知丁强已经乘船归鲁后,才不得不回到逍遥台, 向郑王请罪。
赵荟在前面都没言, 因为当时郑国人都争相对郑王进言,他就退后了。他从不主动对郑王兜售自己的观点, 总是等郑王请教他之后, 他才会斟酌着开口。
他料到郑王会求教于他, 因为他是鲁人, 而这次给郑王挖坑的正是鲁王和鲁人。
郑王叹气, “以你看, 鲁王这是何意?丁使为何匆匆归国了呢?”
赵荟斩钉截铁的说:“大王, 依我看,丁使是故意的!鲁王命他当殿提出问题,根本不听您的回答就走,就是为了不让您答题。”
答了,就有可能有第二个答案。如果郑王答出不是粮食的答案怎么办?丁强只是一个使节,孤身在郑,鲁王为了避免横生枝节,只让他做一个传话人。
郑王也现了,除非他现在才找出比粮食更能代替一城的等价物,否则就必须要送粮食给鲁国了。
本来等着鲁国求他,结果现在搞得不送粮就是答不出题,他反倒是落了下风。
“鲁国欺人太甚!”郑王气得砸了手中的酒樽,“孤永远不会忘记这份耻辱!”他恶狠狠的转头问赵荟:“公可愿助孤一臂之力?”
赵荟伏身道:“敢不从命?”
郑王要赵荟潜回鲁国,鼓动鲁国的人反对鲁王。
赵荟已经料到了,郑王现在觉得他碍眼了,于是用这个手段把他赶走,临走前还要再利用他一把。
赵荟不得不走,赵家子孙还在郑国,在郑王的手心里,他只能听郑王的。
他回家交待了家人,他的两个儿子都痛哭流涕,“父亲何不带我等同去?哪怕做个从人也能替父亲跑腿!”
“休要胡言!你们的祖母、母亲、弟妹们都在这里,我走了,正是需要你们来保护他们的时候!”赵荟安慰他们,“而且为父也正好想看一看现在这个姜氏的大王是不是真是英主。”
他沉思片刻,对两个儿子低声说:“若王为英主,你二人可遣族中聪慧子弟回鲁。”
他们毕竟是鲁人。如果能留一支子孙在鲁国,也算对得起祖宗了。
丁强乘船,顺风顺水,八天就到了涟水城。他刚来就碰上一件大事,涟水城太守恭迎姜武进城。
自从姜武得到了涟水上面的樊城,改为凤城后,整条涟水河就布满了姜氏的重兵,河面上不再有涟水城的船支往来。
涟水城的太守一直以来都是樊城的附庸,樊城归蒋家时,他就听蒋氏号令。后来蒋氏在乐城被姜武给灭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余孽有一部分逃到了樊城,又被顾家等人从樊城赶到了涟水城。
这个太守就不太情愿的一直窝藏这些人。
等顾氏等人在樊城崛起,他也得了一些好处,也有点想当家作主了。
顾氏带头与乐城作对时,蒋氏的人进城偷了一些东西,这个太守就帮着运走了,连这些人一起都送走了。
送走了瘟神,此人松了口气,坐看顾氏等人离开樊城去了乐城,樊城改名,姜将军就来了。
他送上礼物,想跟姜将军这个新邻居交流一下,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再像蒋氏那时一样,他这个太守跟蒋氏手中的小兵似的,他想跟姜将军谈一谈,他们互相帮助,互相配合,他一定不会给他找事,他有什么要求他们可以商量着来办,同样的,姜将军吃肉的时候,也要让他在里面分一块才行。
想得很好,姜将军收下礼物,见他的却只是身边的一个偏将。
这个太守就想,你总不能绕过涟水城。何况凤城到现在还没安定下来,难道姜将军还能再来打涟水?
没有涟水,上面的凤城、乐城吃什么?用什么?他们早晚会责令姜将军对他低头的。
再三考虑过后,太守以为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何况他的要求也不过分啊!
一边忐忑不安,一边继续给姜将军送礼。
他以为姜将军没办法绕过涟水城,但最后才现,姜将军没必要绕过涟水城——他的兵护着商船通过时,涟水城的兵敢拦吗?
不敢。
那些外地的商船可高兴坏了!他们不用再用涟水城的船,不必再雇他们的人,他们可以用自己的船,用自己的人!只要给姜将军交了钱就能在他的护持下通行无阻!比起以前,涟水城的城税是省下来了,还省了很多没必要的关卡支出。
太守傻眼了。
然后涟水城的百姓开始跑了。跟之前不同,去年他们是往通洲跑,今年他们往乐城跑,因为据说乐城可以收容流民,去了就能白吃白喝,全是大王给养着的!如果是以前,这话不会有人信,但已经现在乐城城外都是大王的流民,也没听说他们被赶走或被抓丁了,不但有吃喝,还有衣服穿,还有工作给他们干,小孩子、女人都要干活,还能白学东西!
以前想让孩子去当个学徒就要把孩子送给人家,想送孩子去拜师,读书识字,全家都要饿肚子,有的还要举债。现在统统不必!
有一个人带头走了,很快跑向乐城的人就更多了。
等太守现后,命人紧闭城门都拦不住跑出去的人,而以前支持他的许多家族也开始不满了,他们没办法像百姓一样一走了之,他们的家业都在涟水城,现在姜将军霸占涟水河,商人不停的往乐城、凤城去,钱都被别人赚走了,家里的人都快饿死了,必须快点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呢?打又不敢打。
太守在家哭了几天,被妻妾安慰了一通,想想,认了吧。于是开城门,迎接姜将军进城。
姜武是回来送钱的,他接到姜姬送来的信后就决定回来一趟了,不知她有什么为难的事要叫他回来。
在心里想了一圈,猜不出来。想着就算是她想打郑国、燕国、魏国,他也能试试看,现在他手里的兵已经有点太多了。多了就不太受控制,他早就盘算着打几仗,消耗掉一些不驯的兵力,也把队伍整理整理。
涟水太守请他进城,他就带着兵进去了。接管了城防、四库后才离去。太守设下的酒宴全白费了。
他追着姜武的马,气喘吁吁的说:“将军,将军稍等,不留下来喝一杯水酒吗?涟水的酒和鱼都是很有名的!”
姜武的马小跑着,已经算是很照顾他了,但在外人看来,太守在下面跑得形容不整,姜武不但没有停下,甚至就这么跟太守讲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过分也没人敢说话,因为街两边全是姜氏兵马。
姜武还真想起一件事,他勒马停下,对太守说:“有件事,有个人要问你,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吧。”
太守好不容易能停下了,喘气道:“将、将军请说。”
姜武问:“是你送走蒋氏的,他们还从凤城带走了东西,送到哪里去了,一共有多少人,这些你都要说出来。”他顿了一下,“不然,他会杀了你。”
太守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毫无血色。
姜武回到营地,顾釜还在等他。
姜武说:“我已经告诉太守了,你去吧。”
顾釜施了个长揖,“多谢将军施以援手!”有姜武的威胁,他再去问就容易多了。他在凤城花了半年的功夫才找到这条线索,可却因为涟水城的关系不能追查下去,就算现在再去查,那些人也早带着兵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想到此,他就对那个太守恨得牙根痒痒。
但顾家已经被夺去了所有的部曲,就像拔了牙的老虎,连吓唬人都要借别人的刀。
顾釜不太习惯,可还是告诉自己该习惯了。
他走后,姜武见到了丁强。
丁强是悄悄来的,他等在这里就是想借姜武的东风回乐城见公主,有什么比跟着将军还能更快的见到公主呢?
公主所托,幸不辱命!
行宫中,姜姬在跟蟠儿商量让他出使燕国的事。
“让我去见漆四?”蟠儿很惊讶,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一国使者,代表的是一国的颜面。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做这种事。
姜姬却是想了很久了,现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但能用的人一直都很少,有时信任比能力更重要。蟠儿不缺能力,他缺的是身份。
那就慢慢提好了。
“不是正式出使,你只是去见漆四。”她想先让蟠儿用这个练练手,“你的身份很合适。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亦仆亦臣。虽然这封信是以大王的名义写的,但送信的人却不能用大王那边的人。”其实她也考虑过姜智,但综合看来,姜旦离不开姜智,那姜智所能起的作用就小了,他可能一生也没有外任的机会。蟠儿则不然,现在把他留在她身边反而是屈才了,她需要他在更大的地方挥作用。
最重要的是,跟随龚獠学习了几年后,他已经没有那么偏激了。可以说,他现在的思考模式已经不再用仆人、下人、奴隶的方式去思考了,已经渐渐转变到了士人这一边。
不是说他变成了士人,而是他开始能理解士人的思想,用他们的方式思考、解决问题。
比如现在,再让他去解决小蒋后,他绝不会只有杀了她一个办法。
甘为刀剑,是把自己从一个智慧生物变成了工具,刀剑只有一个解决方式,就是杀,就算能想出一百种方式杀,那也还是杀。但人的智慧是创造。
“试试吧。”她笑着对蟠儿说。
她觉得这一趟出行,蟠儿会学到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