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武找来相熟的商人, 把一些营地里暂时没办法安置的马都给卖了。
粮草不够, 只能这么办。
吴月只喊可惜,但也知道他们留不住。
不过剩下的兵器倒是好东西, 就是现在没时间,姜武让人把兵器都打包装车,先送走,等日后再慢慢给士兵们。
之后的事还很多。
他回到主帐,命人把营中的将军都叫过来, 让他们报一下自己现在队中的人数, 有伤亡的先录下名字,日后好报丧。就是没有名字, 也报个数字上来。
袁喜问:“敢问将军,是为了粮草的事?”
现在人少了,各队需要消耗的粮草也会跟着减少。将军问人数是为了这个?
总不会是为了抚恤吧?这还没有回乐城呢,哪有在这里就抚恤的道理?
姜武道:“自然是要去收捡尸。也会有人在当夜跑丢了, 还没找回来, 也要让人去找。接下来你们还是要继续带兵在这一带巡视,遇上不似当地百姓的乱兵都要带回来查问清楚, 是本营的人, 就收容, 不是本营的人, 先关起来, 日后怎么处置再论。遇上尸也一起捡回来, 分清是不是咱们的人, 也好办丧事。”
袁喜愣了。
不止是他,剩下樊城来的人都愣了。
打扫战场这种事,没想到一个野地里出身的将军竟然能想到!
再看跟着姜将军出来的人倒是都很平常,一看就不是第一回这么干。
袁喜他们从那一日起就天天在外面巡逻,这一巡就难免巡到了双河城附近去,抓了不少逃回双河的士兵。
这些战败的士兵如果没有军营收容,接下来就是沦为土匪。
可奇怪的是双河城根本没有大开城门迎接这些士兵进去,反而紧闭城门,根本不管这些在外游荡的败兵们。
也多亏姜将军想得周全。袁喜不由得在心里道,如果姜将军不管,双河附近至少要冒出来十几股强盗,这附近的百姓日后出门都要提心吊胆了。
他也奇怪,双河城里除了庄家就没有一个能出来做主的人了?就算老的小的都被他们关营里了,庄家其他会喘气的呢?除了庄家呢?双河城中就没别的人家了?
双河城里几乎家家都是紧紧关着门,市场上空无一人,没有商铺开门做事。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哪怕不得已出门了,也都缩着脖子低着头,行色匆匆往家赶,不敢在街上逗留。
庄家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怎么会呢?五万人啊,就这么一下子都给打没了?
听逃回来的人说,姜将军不愧是先王亲封的乐城大将军,神乎其技!
那天晚上,天降神火。不知不觉间营后就烧起来了,吹口气的功夫,整个营地就是一片火海!
他们跑出来,所有的人都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乱撞,四处呼喊。
有人护着庄家人逃出来的,但半途就失散了。他们逃出来就现四面八方都是姜将军的伏兵!一口气就把他们给围了。
之后的事,他们就不知道了。想必是都给杀了吧……
逃回来的人说得不算详细,但七拼八凑的也能看出端倪。就是姜将军出奇不意,先放火烧营,等双河守军冲出来的时候,早就撞进了他准备好的包围圈里,这才被人给一锅端了。
庄家自然有人骂,骂这姜大将军果然是野地里出来的,半点礼数都不懂!这仗是这么打的吗?自古以来,就真是有仇的两个国家之间打仗,那也要先尽了礼数。
何况是他们先围了金溪与金河,双河城自古就有守卫这两地的责任,他们庄家派兵过去也是应该的,就算真是大王下令,也该由庄家这边验看过后,姜大将军才能正式的接管金溪与金河。
哪能半夜里就突袭营地!从这上看,这姜大将军就是个没理的!他说王令在手,谁知道有没有?
他建议他们上乐城告状去!
说这种话的在庄家还不少,但庄草出来后,一力压下了所有人,他说总要先确定一下庄苑父子的安危。
一下子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很明显嘛。
这姜大将军是个不讲理的。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动刀子。
本来庄家也不怕动刀子,他们有五万人。所以他们才会带着这五万人去跟姜大将军讲道理。
结果,姜大将军用两万人干掉了他们的五万人。
庄家现姜大将军是个不讲道理的!这下他们怎么敢再去找他?当然要找别的讲道理的人,大王肯定不会这么不讲道理。
庄草的意思是,他们继续去找姜大将军讲道理。
谁去?
谁去谁傻。
带着五万人都没能在姜大将军面前占上风,谁还敢去?
最后还是只有庄草站出来了,他带上礼物,这回可不能再藏着掖着了。他把庄家翻了个底朝天,因为不知姜大将军喜欢什么,只好把觉得能用得上的都带上。
粮草,要!
兵器?要!
金银?要!
珍玩古器?要!
美女狡童?都要!
因为这是要救庄苑父子,庄苑夫人也立排重议的支持庄草。他把庄家洗劫一空还不算,对着城中其他人家更不会手软。依附庄家的识相,自己就送上门了。跟庄家有仇的,庄草也毫不客气的直接带人上门明抢。
等他凑出一百多车的礼物,加上数以千石的粮草后,终于觉得这份厚礼应该足以买下庄苑父子的性命了,这才郑重其事的出,往姜武的营地来。
姜武这里也热闹得很。
金溪与金河的县令已经被他给“请”来了。做这件事的是梁天与袁喜,两人算是请命,主动去干的。
虽然心里也不免嘀咕这位姜将军手段有些太直白了,但直来直去也没什么不好,这也说明姜将军心里没那么多心眼,但人绝对不笨,看这一套套的,多明白啊。
这两人出马,真正是以礼相待的把金溪与金河的县令,包括他们的家小,包括两县的耆老都给一起请来了。
不能说梁天与袁喜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长矛铁甲把自家门口围了个严实,腰悬长刀的将军笑眯眯的说他们姜大将军请人去喝茶,敢问,有哪个脖子够硬的会说这茶他不去喝?
于是都来喝茶了。
梁天与袁喜办得不差,至少这些人到大营来时虽然个个都抖得像鹌鹑,脸白如纸,但至少行走如常,下车时也没有跪地上。
但等梁天与袁喜布置好大帐,把人都给按到座位上,上好了茶,再去请姜大将军过来,等姜武进来后,两人上前介绍,一众人起来向大将军行礼,大将军就说了两句话。
“从此金溪矿与金河矿不再归你二人统辖。”
“你们交印,回家乡去吧。”姜武说。
梁天:“……”
袁喜:“……”
被“请”来的一众:“……”
被请来的人就跪下大哭求姜大将军饶命了。做为请他们来的人,梁天和袁喜也只得一同跪下请命。
接着他们就看到姜大将军眉心一皱。两人在心中叫苦。从这段时间看来,这姜大将军的脑子是不拐弯的。他不会看场合,也不会想到他们只是迫于无奈,逼于情势才不得不跪下跟着求情,绝不是站在这些人那边去了。
怎么办?
梁天与袁喜交换了个眼神,都有些束手无策。
这姜大将军可不要误会他们啊……
这就是不读书的坏处!
这要换个稍微懂点事的,肯定……那也未必,万一是个心眼小的呢?
梁天先喝斥那些哭个不停的人,“休要在将军面前叫嚷!”
袁喜随即跟上:“成何体统!有理不在声高!将军此举定是有意!尔等如此哭叫是什么道理?”
两人跪着也不妨碍把话圆回来。
说完就去看姜将军的神色。
姜将军的神色……好像没生气?那就是他明白了?那就好那就好。
姜武道:“此处要设军镇,你们再留下,只能入我营中为官。”
这下金溪与金河两地的县令都有些为难了。但不等他们再犹豫,姜武先押着他们把官印交了,然后就连两县的耆老给一起送到了另一个帐中看守,等他把金溪县与金河县给拿到手里才能放他们回家。
梁天与袁喜刚好就在帐中,见姜将军有事吩咐,两人壮着胆子再次请命,结果姜将军再次……不加犹豫的就让他们去办了。
这下两人出来后免不了要嘀咕了。
梁天道:“大将军……这是用人不疑啊!”就是太不疑了,搞不清他到底是头脑简单还是大智若愚。
袁喜道:“既然将军信你我,你我自然不能辜负将军的信任。”
他们出去后就即刻再次点兵出,正好碰上马荣,三人见面,多少有些尴尬。虽说是同在姜将军手下办事,但马荣先投效将军,他就该为长。可马荣的人品,梁天与袁喜都看不上,两人下马与马荣寒喧片刻后,不等他多说就匆匆上马往金溪与金河去了。
马荣见这两人逃了,心中不忿,可也没有办法。谁叫他请命去打扫战场呢?
当时姜将军在帐中这么说之后,他就先跳出来了。结果这个活一沾到手上就脱不下来了,因为它琐碎的很!
结果他这边占着手,那边就有人蹦出来了。梁天与袁喜这两人不知什么时候起就成了姜将军的心腹。
他深知姜将军其实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对樊城兵们也没有偏见。可他之前一直是这么跟姜将军说的。
现在……只怕姜将军已经现了。
马荣心中难安。
他来到帐中,禀报:“将军,那庄苑一直求见将军……将军要不要见见他?”
姜武摇头,问他今天找到多少具尸?又有多少是他们的人?还有,各队的伤亡人数报上来了吗?失踪人数有多少?哪些是死了的,哪些是当夜走失的?现在找回来了多少?
马荣一样样答,他最近心不在此,工作自然就拖慢了。姜武皱眉:“怎么跟上一旬差不多?”
马荣忙道:“因为之前该找到的都找到了,现在我们走得再远,也难得碰到一具尸或人……”
姜武问最远的小队跑了多远?
马荣道:“约有四十里了。”
姜武道:“还是不行。有一些人估计已经跑到别的小城去了,你要去那里找才行。”死人就算了,但现在是活人的数目对不上。
他带来了四万人,庄家当日把家底都带上了,也有将近五万人。现在他自己的四万人基本都归队了,没归的不是变成了尸就是当天跑了。可庄家当时带出来的人好像并没有都跑回双河去,他不可能让这五万人都散落在双河附近,一旦放纵了,日后必成后患。
目前他抓到的人有一万七千,剩下的人都要找出来。
马荣连忙答应尽快找齐人。等他出去后,姜武命人喊来吴月,这段时间吴月一下在营中操持他们自己的人,但现在马荣明显办不好,他只能让自己去。
吴月来了以后,听他说完就点头说:“我这就去。”
姜武说:“本以为是个简单的活,让他去就可以了,没想到他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就是把散落在外的人都找到,带回营中约束起来,这有什么难的?
吴月小声说:“那个姓马的没安好心。我听人说他最近总去找庄公。”
马荣来到庄苑的帐篷,光明正大的进去后,让看守的小兵出去,他对庄苑一揖道:“委屈庄公了。”
“无妨。”庄苑问,“将军可有空见我?”
马荣摇头:“将军忙碌,只怕暂时抽不出空闲来。”
庄苑问:“将军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马荣就说将军命人去请了金溪与金河的县令来,还让他去找当日战场跑散的士兵。语气中颇多抱怨。
庄苑若有所思。
过了几日,庄草带着礼物上门了。
姜武听说他送来了很多粮草,破例让人请进来说话。
庄草倒是很客气,甚至没有要求立刻放了庄苑父子,只道庄苑父子在将军这里必定是安全的,他们一点都不着急。将军有公务在身,他们也绝不敢打扰,等将军完事后,想必庄苑父子就能回家了。
所以,能不能让他先见一见庄苑呢?
姜武就让人领庄草去了。
庄草被马荣领到庄苑帐中,马荣客客气气的,半点不为难不说,还立刻避了出去,让他们兄弟谈话。
庄草不吃惊,肯定是庄苑哄住了此人。
他问:“大哥,你现在有什么主意没有?”
庄苑悄悄道:“你回去后,先把双河的军书毁掉。”
军书上抄录着有军籍者的姓名与籍贯,毁了它,就等于是毁了双河城五万守军。日后不会再有人能凭此军书召出这五万守军,因为军书既毁,谁又能背得出这五万人的姓名籍贯?
庄草大惊失色!
“大哥?为何要这么做!”
双河城没有将军,庄苑这个太守就是兼任将军一职,当然,这并不符合规矩。但例来各城都是这么干的,大王省了再一个城设一个军职,各城也省了大权旁落,两边都高兴。
将军如果毁掉军书,就是杀头的大罪。太守呢?军书没事时,他用也就用了,召集守军也就召了。可军书如果被他毁了呢?
两罪并罚。
庄苑笑道:“这下,枭都未必够了。”剖腹?抽肠?
“大哥!!”庄草百思不解,庄苑这是有多恨?竟然想用死来报复姜武和大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