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嘶力竭的吼声,很快被淹没!
那一批禁军就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一部分有秩序的上去将宋熹围在中间,一部分大喊着“陛下有令,格杀勿论”,以极高的音调穿透了冷月下的夜空,将兵戈的碰撞声都压了下去。
场面一时混乱。
杀!杀!杀!
南荣禁军里,不时传出这样的命令声。
宋熹被隔绝在人群中间,从事发时的突然,到冷静下来的暴怒,也不过短短一秒。
“住手!都跟朕住手!”
“陛下有令,格杀勿论!”
“住手!朕让你们住手!”
“陛下有令,格杀勿论!”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连朕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陛下有令,格杀勿论!”
不论他说什么,那一群围住他的人,只发出同一个声音。
宋熹大抵已经明白了,他们要杀墨九,还要借用他的手来杀墨九。
一双厉目化为赤红,宋熹终于不再忍耐,“嗖”地拨出腰上佩剑,上前照着一个禁军的心窝就捅。
“啊!”
一声惨叫,那句禁军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没有机会喊饶命,只瞪大眼珠子看着他……
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具尸体,汩汩的鲜血渗入泥土,开出了一朵乌黑色的暗色花儿。那场面极为震撼,可他的死,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恐惧。他倒下了,马上有人填补了他的位置,他们依旧结成人墙,死死堵住宋熹,就像魔怔似的,嘴里重复着同样的话。
“陛下有令,格杀勿论!”
这样的行为,让宋熹几乎暴怒。
“让开!再不让开,朕就大开杀戒了!”
没有人让开,他们重复着喊话,都看着皇帝不动。
宋熹说什么,外面人的也根本就听不见。
杀声一起,涌在前面的禁军已经与墨家弟子厮杀在了一起。很多事情,到了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宋熹眼睛滚烫,像要从中喷出火儿来。
“让——”
一声厉喝,他抽出染满了鲜血的长剑,一连斩杀了几个围堵的禁军。
然而,杀了人,依旧破不了人墙。
那些禁军并不还手,只用血肉之躯来堵他。
他们就像没有生命的怪物,一个倒下去,一个又填上来。
一个!
又一个!
再一个!
宋熹终于杀不动了。
哪怕这些人堵住他的路,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他能杀一个两个三个,甚至能杀十个,还能杀一百个一千个吗?
一双绣着金龙的皂靴踩在血水之上,他冷冷持剑,指着面前的一排禁军。
“让冯丁山来见朕!”
冯丁山就是这些禁军的头儿,殿前司都指挥使,禁军统领,负责宋熹此行的安保护卫。从事发到现在,宋熹都不曾见过他的人,但心底已然清楚,这件事情与他脱不了干系。
外面杀声震天。
人墙里的圈子,却几近静止。
禁军不动声色,只做人墙。
宋熹气得喘着粗气,剑尖指着他们,咬牙切齿地暴喝。
“如果她少了半根汗毛,你们都要死!都要死!”
“陛下有令,格杀勿论!”
“冯丁山!你他娘的赶紧来见朕!”
“陛下有令,格杀勿论!”
“冯丁山!朕要杀你全家,诛你九族,不!夷十族,二十族!”
“陛下!”禁制般的人墙外面,一骑黑马终于载着冯丁山挤了过来。
他匆匆下马拨开人群,走到宋熹的面前,单膝跪下,抱拳低头。
“臣冯丁山叩见陛下。”
“朕命令你,马上撤退,让她离开!”宋熹暴喝。
冯丁山不抬头,态度恭顺,语气却固执,“回陛下,臣不能。”
“不能?”宋熹的声音已经有了几近爆发的颤意,“冯丁山你是要造反吗?”
“臣不敢!”慢慢地抬起头,这位都指挥使的眼睛里,有着浓浓的悲凉,“臣只是不想看着陛下深陷其中,无力自拔。臣只是不想看着那妖女祸及南荣,毁我江山社稷。”
“好。你不能!那你让开,朕自己出去说!”
“陛下可以从臣的尸体上踏过去!”
“铿”一声,宋熹手上长剑寒光乍现,只一瞬,剑尖已落在了冯丁山的脖子上。皇帝的尊严不容挑战,此时的宋熹像一只暴怒的野兽,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血腥味儿,“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冯丁山高仰起下巴,不动也不反抗。
“为国除妖,臣死而无憾。”
稍稍停顿片刻,他昂头直视着宋熹的眼睛。
“但陛下杀不杀臣,今晚那个妖女都非死不可。”
“你——”宋熹剑尖往前一探,就捅进了冯丁山的脖子,鲜血顺着剑尖涌出来,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淌。可他没有哼半声,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宋熹,言词冷漠而从容。
“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勿被妖女所惑,罪及祖宗!”
宋熹双目阴鸷,已然冷静下来。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他们住手!”
围住宋熹这些禁军,都是冯丁山的心腹之人,此时都满带迟疑地看着他,生怕宋熹手一抖,就要了他的命。他一死,他们自然也都会死。或者说,今日之事一发,他们怎么都是一个死字。所以,他们都需要一种最完美的死法,不会祸及家人。
冯丁山看着这群死士,微微一笑。
“我们的死,是值得的。”
“使君——”
“陛下有令,格杀勿论!”冯丁山气沉丹田,一字一顿大声呐喊。
那群禁军微微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
做这件事之前,他们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到了这时,又哪会怕死?
“陛下有令,格杀勿论!”
“杀!杀了墨九!”
外围的大部分禁军,其实根本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以为自己执行的正是皇帝的圣意,手举着武器,跟着喊着“格杀勿论”拼命似的往前涌——
呐喊声震耳欲聋,可墨家钜子真有那么好杀?
且不说此次从龛谷出来的时候,击西为了安全,带了不少精锐护卫,就说墨家弟子随身携带的防身火器与墨家机关筒,那威力也足够唬人。在短时间内,不说战胜,但稍稍阻止一下禁军的进攻步伐,还是可行的。
“小九,你可还支撑得了?”墨妄紧随在墨九的身侧,满带关切地问。
“我没事儿。”墨九双眸似乎渗着火,盯着远处模糊一片的人群,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一些怀疑,“师兄,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
“嗯?”
“那些禁军似乎脱离了宋熹的掌控。”
宋熹对墨九如何,墨妄一清二楚。
这样的转变,他自然也看出来了。
“有人要杀你!”
“是啊,谁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我死呢?而且,还可以掌控得了禁军,让他们不惜犯下死罪来违抗皇帝的命令?!”墨九稍稍想一想,唇角微微上扬,“左不过妇人之妒吧?”
墨妄紧紧抿唇不语。
夜空中,他黑眸中,倒映着火星。
前方的禁军密密麻麻。
他们手上的火器却越来越少。
这样混乱的厮斗下去,吃亏的还是他们。
不行,还得把墨九带离才行!
墨妄紧紧咬牙,双瞳暗沉,整个人都处于焦灼的边沿。
在他的示意下,一群人从官道边打边退,很快退至一个狭窄的小道入口。那条小道的一侧是农人修筑的水渠,有约摸一丈余宽。另外一侧是成片的水田。这个时节,正是储水准备春耕的时候,水田里不能骑马追击,所以,若他们堵在小道上挡住禁军,或可掩护墨九逃离。
“曹元!”
“弟子在!”
“带钜子走!”
从开始他们准备退到这里,曹元就知道墨妄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