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有一种自作自受的无奈。
摆了摆手,她吩咐玫儿。
“还不去摆饭?这都几时了,王爷也饿了。”
“是,姑娘!”玫儿欠了欠身,就愉快地下去了。
墨九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回握住萧乾温暖的大手,与他相对而坐,担心地问起了蒙合圣旨的事,并问及他的安排。
“难不成,六郎真要千里迢迢远赴大理?”
“圣旨已下,自然得去。”
抿一下唇,墨九眉头微挑,“将在外,君令也可不受。”
“那有这般容易?”萧乾笑着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个顽皮的,脑子里全是些刁钻的鬼主意。”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吗?”墨九哼一声,又揉了揉痒痒的鼻子,皱眉道:“咱们就三十万人,等一路打到大理国,还剩下多少人了?这些人,能吃得下一个国家?好,就算行,这些就不说了。我只问你,咱们这些人,吃什么,喝什么?以战养战的策略,目前来看,很有作用。然而,在打下陇州和乾州的时候,城里有粮,军中有械,还可以供我们养兵之用。再到打下成州、徽州、沔州几城时,粮草兵械都无甚囤积,这说明什么?”
南荣富饶,地方从不缺粮草。
可他们除了前面两城占了便宜,再打到徽州这边来,却什么都没有了。这只能说明南荣已然有了警惕心,也明白他们“以战养战”的企图。或许南荣根本就没有想过打胜仗,就愿意围住他们,饿死他们。所以,在他们赶到之前,那些粮草和兵械,或销毁,或转移,除了自己用度,不给留下半点余粮。
这也是一种好战略。
对南荣来说,拖得越久,越有利。
对萧乾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
更何况,蒙合现下让他直奔云南,打大理国去?!
想到这些事儿,墨九都快要愁死了。
可萧乾却浑然不觉,反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浅笑着安抚她。
“车到山前必有路,嘴到碗前必有粮——”
“噗!”被他后面一句话逗笑了,墨九翻个大白眼,“你还真宽心啊?噫,不对!”
微微一顿,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凝视着他深邃的眸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打算,或者有后招?我始终觉得,这三十万人,是咱们手里最大的筹码,你不会轻易舍出去,更不会拿他们去赌的。就算为了避开和古璃阳以及汴京那些亲兵对决,你也不会拿他们的生死开玩笑。因为,你输不起!”
“阿九聪慧,我确实输不起!”萧乾轻声叹着,执她的柔荑,往唇边一吻,“若不然,我当初又怎会把薛昉留在汴京?去阴山之前,又特地派了走南前往?”
墨九似有不解。
抿了抿唇,她小声提醒他:“人心思变!更何况,古璃阳都直接与你干上了,他还在指望着他和那些旧部呢?王爷,如今各自为政,他们为国尽忠,有他们的立场。你啊,千万不能抱太大的希望,要不然,会失望的。”
“我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
萧乾淡淡一笑,刚说到这里,外面就传来赵声东的禀报声。得到允许,他很快就撩了帘子进来,那脸上的喜色,像捡了金元宝似的,把墨九心里的阴郁也拂开了,不由跟着眉开眼笑。
“哟,声东大哥,这是有啥好事儿啊?”
“大好事!”声东卖了一个关子,走到萧乾的身边,低声道:“主上,薛小郎有消息来。咱们的事,成了!”
萧乾似乎并不意料。
但眉宇之间,依然有掩不住的喜色。
“好!”
一个好字落下,他笑望墨九。
“阿九,粮草与兵械,我们都不会缺了。”
啊一声,墨九有些奇怪,“难道说汴京愿意支援?”
萧乾摇了摇头,想想又点点头,冷目中幽光乍现,像一个博弈的棋手赢了一局好棋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自信,“当年在楚州巽墓中劫获的物资,全都囤于汴京。”
啊!墨九惊诧。
楚州巽墓?转运使谢丙生贪墨的那批物资?
为了那批物资,当年死了多少转运兵?萧谢两家也为此在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如今想来,谢丙生丢了性命,想必也与这个有关了。可后来关于粮草之事,至化帝几番清查,都一直没有消息,完全寻不到那批物资的下落,尔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墨九几乎都忘了这件事,粮草究竟在哪里,她也始终不知情。
她只知道,那批物资的数目,异常庞大。
若不然,在荆棘园时,至化帝和谢忱,也不会把劫夺这批物资与谋逆划上等号了。
双目烁烁地望着萧乾,她有些不敢相信。
这个家伙居然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把物资囤积在汴京。
萧六郎想得可真是深远~
这谋略,真得甩她几条街!
蒙合、宋熹与他这一场三方博弈,看来必将*了。
叹了一叹,她的问题又来了。
“汴京有宋熹数十万大军重重把守,中间还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我们要怎么拿回那些物资?”
萧乾双目微阖,极为简洁地回答,“打过去。”
“额!”墨九愣了愣,“你不打大理了?那蒙合的圣旨——”
“阿九不是说了,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可这样,会不会激怒蒙合?他若借由此事为你定罪,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
到时候?从徽州打到汴京,南荣的三分之一的土地都在他手,占据要塞,前有阴山天险,后有淮河后盾。进可攻,退可守。他会怕蒙合翻脸吗?
微微牵唇,他抚着墨九的头。
“阿九,是非成败转头空,他为我定什么罪,都不影响我们的战争。因为战争只决定——历史由谁来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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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300米,世机变,英雄当为
萧乾说得没错。
历史就是战争,战争的胜负决定了历史的书写者。
从古到今,几乎每一部历史,都是一部战争史。多少朱栏玉彻,碧瓦琉璃的风花雪月,不过刀间饰物,只为点缀,那些诗情画意的缠绵悱恻也不过为了掩饰战争里中鲜血淋漓与尸横遍野的狰狞。
而这一切,没有对错,只有胜负。
所以,墨九知道,萧乾必须赢。她也一样。如果输了,不管前面有多少的运筹帷幄与胸有成竹,全特么都是空谈,只有那一个笑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翻手弄乾坤,提笔写历史。
两日后,是一个大晴天。
萧乾下令,正式出征出兵大理国。
这消息飞快地传了出去,引得四方哗然。
实际上,在接到哈拉和林的圣旨之后,萧乾即在准备出兵大理了。
在他麾下的将士们,稍有懂得政军之道的人,都有一些不太愉快的想法。但有大汗的圣旨在前,也就无人敢多说什么。只不过私底下说来,也难免有些怨怼。
他们都知道,也都看在眼里,大军从出征南下开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哈拉和林一直没有粮草军械等后援过来。如今他们吃的、用的、全都靠抢的。
行军在外,不受待见,哪会没有郁气?
偶尔他们也会在萧乾面前说起。
然,萧乾只一笑而过。
“唉!想来大汗自有安排,我等只得听命而为了。”
这句话他敷衍得多了,将士们慢慢就开始为他抱不平了。
头脑清醒的人,都看得出来,苏赫王爷其实就是蒙合大汗的一块心病。
一开始蒙合为顾及阿依古长公主,不得不给他一个高位,但那个时候,蒙合可能没有想到苏赫此人能有什么作为。可自从他在北勐崭露头角,蒙合心里就不踏实了,早晚得收拾他。
于是粮草一事,自然不会爽快派来。
若问理由么?
不了解的人,可能不明白个中道理。
可了解的人,都知道粮草军械对博弈的重要性。
说来也简单,蒙合顾及苏赫会反水,又想利用他为自己打南荣,而且暂时也不想直接和阿依古集团开战,那他采用什么办法最好?答案就是限制粮草和军械的补给。
众所周知,打战要钱。可为什么要钱?钱拿来做什么的?就是粮草和军械了。
苏赫没有这些东西,永远就不成气候,哪怕他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拥兵自重,说不过,也不过蒙合手上的一颗棋,闹不出什么大的动静来,脱离不了北勐朝廷。而且,这个棋子已经被蒙合使过了界,杀到了敌营里,步步惊心,招招杀着,他除了打、不停的打、拼命的打之外,哪里还有机会与蒙合去争权夺位?
不得不承认,在北勐苦心经营多年才夺得汗位的蒙合,是一个为帝的人才。他一样有征服天下的野心与魄力,在这个风云际会的舞台上,在人人都想逐鹿天下的乱世之中,他甚至比萧乾有更大的机会——
可往往,人的胜负只在一念之间。
他对苏赫的算计中,得了无数的先机,却失去了人心。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他不明白。
他以为投一颗小小的石子,起不了什么大波澜,可波澜一环一环逐水而去,却渐渐在将士们心里有了涟漪。大家都对他有了看法——他们被指派给了苏赫的人,如今就是与苏赫捆在一条绳上的蚂蚁,跑不了苏赫,也跑不了他们。
那些北勐盘根错节的权利关系网他们管不着,但他们却知道蒙合素来只信任怯薛军,只有那些人和军队,才是大汗的心腹,而他们就是小卒子,放到哪里,使到哪里,生死都与大汗无关,他的江山他的帝国,更不会因为他们而有丝毫的动摇。
另一方面,他们跟随苏赫的时间越长,对他这个人的品行、操守、还有点点滴滴的生活细节里表现出来的气节、大义,慢慢地就有了些了解,再一想未来旷日持久的战争,如果他们都这样受制于朝廷,直到战死在沙场上,难免不服气了。
这些人常年打战,戾气本来就重,这时不由都有些浮躁。
“王爷,我们真要远征大理吗?”
从徽州出发,车辘滚滚,烟尘纷飞,南下的军队已经出发了,还有一些将士不停地向萧乾询问。他们都出生在北边,越往南走心里越不踏实。尤其云南大理那种地方,一直被他们视为南蛮之地,人对于未知的事务,本就容易生惧,更何况在没有粮草后援的情况下,远征大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