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点……啼笑皆非。
“你真就不怕?”
他又问了同样的问题,墨九想想却嗤之以鼻。
“如果我说我怕,你就会放过我吗?”
他唇一牵,闲闲地看着她,幽深的眸里带了几分探究。
“不会。”
墨九叹口气,懒洋洋地闭上眼睛,“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行了!我吃饱了有点儿犯困,如果你不介意,要做什么就自个儿做吧……我先睡了,如果有配合不周的地方,王爷一定要海涵。”她含糊地砸了砸嘴,像是真的快要睡过去了,又像是还在回味先前吃过的美食,“不过你记得轻着点儿,不要把老子弄醒了。弄醒了怕吐得更厉害!”
“……”
若说完颜修先前只是对她感兴趣,如今已经升级成为了浓浓的好奇……
这天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女人?
眼看贞节不保,先要吃要喝,等吃饱就睡觉,根本就不怕他侵犯她。
他低下头,目光慑住墨九娇俏的小脸儿,见她呼吸平稳,连眼睫毛的眨动都规律有序,真的没有半分紧张,差一点被气笑了,“你不应当稍稍挣扎一下?”
“手指头都动不了,你告诉我怎么挣扎?”墨九眼睛都没有睁开,有气无力的哼哼。
“就这样放弃抵抗,不像钜子的为人?”他又问。
“那是你不了解我——”墨九含含糊糊的声音,从容、坦然,末了,还打了一个哈欠,鼻翼里轻哼一声,接着道:“你贵为王爷,长得不赖,身材不错,还愿意真诚热情地为我服务……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睡呗。”
这……
到底谁占谁的便宜,谁比较吃亏?
完颜修再一次哑口无言。
他静静看着已经阖上眼睛的女人,良久,深深叹一口气,颇为无奈地直起身子。
“睡吧。”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就这样把墨九睡了,就算先头有过类似的想法,也在她半激半讽的言语里败下阵来。可夜已经深了,他不睡她,她却占了他的床,他去睡哪里?总不能跑到别的帐篷对部将说……她被一个女人赶出去了吧?
完颜修看一眼“噼啪”跳动的灯芯,眼中迅速堆积出一种浓浓的无奈。一种可握尽天下之事唯独拿一个女人没办法的无奈。
坐回到案前,他看着行军布阵图,看着南荣那一片富饶的土地,他仿佛看见了他的天下他的城,他的万里疆土他的帝国,还有他要得到的女人……而拥有这些的前提是,他必须战胜另外一个同样优秀的男人——萧乾。
拳头一点点握拢,他坐了半晌突地起身出了帐篷。
帐外的侍卫冷不丁看见他,吓了一跳。
“王爷!”
完颜修脸色不太好,“去!把阿息保给本王叫来。”
把墨九送到了完颜修的大帐,阿息保的心里一直忐忑着,不晓得自己这一步棋走得到底对还是不对。所以虽然夜深人静了,他也一样没有入睡,正在自己的帐子里负着手来回踱步,耳朵竖得老高。
听见完颜修召见,他理理衣裳就紧张地跟着侍卫过来了。
完颜修没有再入大帐,就在帐外等着他。
阿息保看王爷重甲尽退,只着轻袍,悬着的心脏微微一松。
上前执礼,他挤眉弄眼道:“王爷……可还满意?”
话音未落,只听得“砰”一声,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会飞的风筝,在胸中挨了一腿之后,整个儿地斜飞出去,重重撞击在一个引火的火盆柱架上。火盆应声而倒,通红的火星子飞溅出来,直往他的身上落下,差点他惊声叫着,拍着屁股弹起来,咳嗽不停。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完颜修看着他的狼狈,冷冷道:“解药拿来!”
见他没有更多的责备,也没有再说其他的惩罚,阿息保疼痛的胸口似乎立马就好转了——虽然挨了一脚,至少他看出来王爷对那个女人也很满意,要不然他也不会睡过了还把她留下来了。
“嘿嘿嘿!”他厚着脸皮上前,小声耳语道:“不敢相瞒王爷,属下给她下的药叫‘酥筋丸’,她的身子会发软,使不上力,却没有旁的伤害,这药并无解救,两日之后自会消除。但是在这两日内,却是个*的玩意儿,香脂蜜汗,肌滑水软……王爷难道没有感觉到有何不同之处?”
完颜修脸色微微一沉。
“滚!”
见他又要发怒,阿息保捂着屁股弹开。
难道……那药不对么?为什么王爷完全没有一副享受了绝色的感觉?他心里有万千个疑问。可王爷不责怪,还受用了他献上的女人,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典了,他哪里还敢留下来做人肉靶子?
——
墨九原本以为用那种“似讥带讽还微嘲”的手段把完颜修将住,他不好意思再睡她,她就可以睡一个舒舒服服的好觉了,却没有想到,渡过的是一个生不如死的夜晚。
吃得太撑没有办法运动,胃里灼烧发胀,想吐也就罢了,睡下没过多久,先前那久违的灼烧感又上了身。
热!热!热!热得她出了一声的汗水,湿透了脊背,连毡子上都润了。浑身上下都在发热,每一个毛孔都争先恐后的张开着想要呼吸更多的空气,那种烈焰焚烧的灼热,几乎烧昏了她的神智……
脑子里,只剩一张面孔是清晰的。
“萧六郎……六郎……”
迷迷糊糊间,她唤着萧乾的名字,像置身于火炉之上,很快就会被焚化。濒临死亡般的窒息,干涩的喉咙,微微抽搐的身子,她一直不太清醒,却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手探在她的脑门儿上。
过了一会,就有凉凉的巾子搭了上来。
“呼……”短暂清醒的一瞬,她唯一想到的就是,能在这个时候照顾她的人,一定是那个叫布里苏的少女。
幸好,布里苏没有再给她搭一床厚被子。
她想睁开眼睛对布里苏说一声“谢谢”,可眼皮翻动着,很快又陷入了更深的梦境里。那个梦绵长而混沌,不停地换个场景,换着人物,像走马灯似的变幻不停,却有一个人始终在她的思绪里。
“六郎……六郎……”
他可以感觉到她吗?
他知道她现在很难受吗?
他知道她快要被烧死了吗?
火烧一般的梦境里,墨九这样问着自己。
可慢慢的,梦境变了颜色,再不见火烧云一样的天空,再不见万里黄沙的沙漠,她看见自己走向了一片绿洲,花繁叶茂,绿树成荫,绿洲的中间是一潭清澈的湖水,清澈见底,被周围环绕的绿意衬托着,仿佛水也是绿的,而天是蓝的……
这样清凉的颜色,让她灼热的肌肤得到了缓解。尤其那个站在湖边的男人,谪仙一般的面容,清俊冷傲,上扬的唇勾出一抹迷人的弧度,乍一看惊为天人……
“六郎,是你吗?六郎!”
墨九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颤抖着声音喊他。
“阿九……”他眸底的柔情,似一张铺天盖地的网,罩在她身上,让她被火撩遍的身体,瞬间凉却下来。然后她看清了他的眼睛,即便是在梦里,他眼睛里的鼓励与心疼,都清晰得仿若就在面前。
“不要怕。等着我,我会来救你。”
墨九喉咙一堵,微微哽咽。
她的六郎……世间最霸道、最高贵、最不愿服输的六郎……
有了*蛊的感应,在她这样痛苦的时候,他一定不会比她好过半分吧?
“六郎……”
梦里的墨九,张了张嘴巴,赤着双脚踏在湖畔潮湿的沙地上,慢慢地向他走近。
“六郎快带我回去……我不想在这里了……六郎……”
“阿九,再等一下,稍稍等一下我就来!”
她听见了他的声音,可飘飘忽忽间,梦近了,声音却远了。
“六郎!”她想追上去,脚步却重若千斤。
而她与他之间,明明隔着不远的距离,她却像走了一个世纪。
待她费力地走到他先前站立之处时,四野荒凉,空无一人,他为她营造的那一个美妙的梦中绿洲与湖泊也都消失不见了,连同他,一起不见了。她再一次被人架在了火炉上,像一块等着煮熟让人食用的鲜肉,挣扎不了半分。
她心里一窒,惊叫出声,“六郎!”
一声颤抖的喊叫,让她昏沉的神智悠悠醒转。
可她分明不想醒来的……一直做梦多好。梦里有萧六郎,有那一片绿洲,哪怕只是望梅止渴,也比醒过来面对现实要强得多。人在沉入梦中的时候,也是最为脆弱的时候,半睡半醒的墨九,想到梦中萧六郎那一个疼惜与鼓励的眼神儿,眼眶突地一热。
墨九是很少哭的。
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
这一次她也没有流泪,可潮湿的眼角,还有湿润的睫毛却骗不了人。
“唉!”一个幽幽的叹息响过耳侧,很快,那一张伺候了她整晚的湿巾子又落在她的眼角上,轻轻为她拭了拭,又折叠好搭在她的额头,那人的声音像是怜惜,又像是宽慰。
“再过一个时辰,药效就过去了。”
这是谁?
听出那是男人的声音,根本就不是布里苏,墨九激灵一下睁开眼。
“是你?”
看着她困惑的表情,完颜修慢条斯理地起身,“这个大帐除了本王,还会有谁?”
这么说,半夜里为她退热的人也是他?
墨九看着他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又环视一下大帐,大抵猜测得到,是她占了他的床,他没地方睡觉,加上她发烧,他一直在照顾她,所以他其实一夜未睡。
可她想不通,他何至如此?
就算他想睡她,也不至于要亲自动手做这些事吧?
有妖必有异啊!
高热未退,她一双眼睛红得兔子似的,带了一点潮湿的泪意,就那样审视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可她的表情,在他看来,却是一种楚楚可怜的逼视……让他忽感不自在。
“再闭上眼睡一会,我去校场了。”
“不对啊!”墨九微微眯眼,“你不打算吃我?”
“我又不是老虎……”
“呵呵!”墨九给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阖上了眼睛。
看来古今皆同,都是看脸的世界,长得漂亮的好处是可以极大限度地勾起男人的同情心。从完颜修的表现来看,他暂时可能不会动她……那么,她可以寻思一下,怎么找机会谋出路了。
这么寻思着,大约是心情平静了下来,也有可能是“酥筋丸”的药效在最后一个时辰作用越来越少,她终于沉沉睡了过去,再也没有一个梦来滋扰。
等她再一次醒转过来,发现人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