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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徐阶在街角酒楼上听到旁边隔间里一个隐隐有些熟悉的声音,正编排着他在京城的事,什么兔子,相公,失宠之类的,说的不堪入耳。身边跟着的从京城带来的小厮都有些怒了,要过去寻事,徐阶却是拦下了。他倒是听出来了,那个声音是谁的。
既是说了要从族中过继个孩子,又拒绝了两个兄长,徐家其他的亲戚就都觉得机会来了。个个像吃了狗喜欢似的,挤破了头也要凑到徐阶面前,说说自己家的孩子有多么好,一时间徐阶竟觉得,自己像是面对着一群准备贩儿卖女的人。
为了和权势攀上,真是连自己的骨肉都可以不要了。徐阶冷眼看着面前走了一拨又来一拨的人,个个都是满脸通红口沫横飞,把自家儿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又说是多么多么喜爱这个孩子,多么多么舍不得。不是因为孩子不好,也不是不爱孩子,只是因为知道徐阁老要过继个孩子,才送过来的。真是如同朱厚熜曾经告诉过他的一句话: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一连几日,徐阶都被堵在住处,实在是心里烦到不能再烦。他对于整个松江徐家,都失望了。原来在县城里,还不曾去京城赶考时,还不曾中进士做了探花时,他也曾觉得,徐家虽说经营商贾,但是也是仁义诗书传家的儒商,不乏有骨气有才干的青年,也不乏德馨望众的耄老。而今却是觉得,整个徐家,都从骨子里烂了……
他竟是有种难以抑制的,想要远离这些人,想要从此再也不用见到这些人,想要永远的远离松江徐家的感觉。他为这群人羞耻,他为自己出身于这样一个家庭而感到羞耻,他为自己,竟然有这这样一群亲人,竟然几十年都挂着松江徐家出身而感到羞耻……
有了这样的想法,徐阶真是不由得开始想,如何才能脱离这群人。他们毕竟是姓徐的,而他毕竟是属于这个徐家族群。徐阶看着北边的天空,想着自己分宗的可能。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躺在院子里墙根的小宝。
朱厚熜听他讲到这里,忍不住又摸了摸徐阶的头发。这一路虽然时日不长,但是徐阶心里的难受他是清楚的。毕竟自己的家人,在自己面前露出的那么丑恶的一面,这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最让人痛苦难堪的。
或许幸好是这时徐阶遇到了小宝吧?这个孩子,从他刚刚的样子看,倒真的是个纯净的孩子。才两三岁的孩子,或许就是一个大家族当中,仅剩的纯净了。
只是徐阶却摇了摇头,道:“那时我看到那孩子,只觉得心里愤怒。不过小小的一个孩子,也被父母弄过来,是想要先笼络住我,还是想要讹诈我?你不知那时小宝的样子,真的是遍体鳞伤。虽说破皮流血的地方不多,可是那满身青紫,实在是……
“我看他懵懂的样子,就知道这孩子必然不是自己跑到我园子里的。我住着的那院子,原是大哥家里的绣院,在大哥宅子的最里面;那院墙一丈来高,也没有豁口或是墙洞,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能自己跑过来?必是父母把他送过来的!
“那一身的青紫,后来我看过,竟多是摔的。我从京里带去的长随看了,说是孩子是被用长带子吊着,从院墙那边丢过来的。这么小的孩子,做父母的也忍心这么就把孩子丢了过来,也实在是够狠!”
只是后来徐阶才知道,这孩子的母亲,早就过世,他父亲又是个软弱的性子,被嫡妻拿捏住了,老婆说什么他也不敢说个“不”字。于是这么个小孩子,就被从高高的院墙上面丢了过来,落在了徐阶的院墙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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